行走在宽阔水
宽阔水不是一条河,一个湖,而是一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主要保护对象也不是水生动植物,而是以亮叶水青冈林及其珍贵动植物种为主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森林生态系统。
宽阔水在贵州省的绥阳县,很快可能就要成为遵义市的一个区。从贵阳到绥阳的高速路有两条,一是走贵遵路,一是走贵遵复线。若是你看导航地图,难免会皱眉,因为两条高速都被称为“兰海高速贵遵段”。其实贵遵路要老一些,且车流量很大,倒是那复线,虽然要远个十几二十公里,但路面上的车辆要少些,路也直些,限速自然较高,反而可以早点到达。当然,若你是外省的远客,也可以乘飞机,遵义新舟机场距绥阳的距离比到遵义市区还要近一些。
从绥阳到宽阔水的路也有两条,一条走茅垭上,一条走凉风垭上,都是个把小时的车程。为啥都是上呢?因为宽阔水的海拔高度比县城高了很多,要想到达,就得不停地爬坡。不过我倒建议一边上另一边下,不走回头路。
真有意思,绥阳县哪里来的边疆?但从茅垭进去保护区,真正走入林子的那个村寨却踏踏实实地叫“边疆”!到了边疆,已经进入了宽阔水保护区三公里多了,所以必须遵守保护区那些严格的规矩,不能抽烟,不能乱丢垃圾,不能大喊大叫,不能采摘花草,不能恫吓动物,等等等等。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减少你在宽阔水的兴奋感。
就算站在边疆这个寨子边上,已经能感受到这里清新的空气。抬眼望向对面的山,悬崖绝壁,倒像是一幅水墨丹青。那时而缓缓上升的雾气,尽增了十分的神秘。可以打开你的想象空间,想这深谷里是否住着神仙。这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每一位到这里的客人自然天成的感觉。
有一次陪同北京来的一位企业家参观宽阔水,据说他是精通风水的,但我对风水这东西却是一窍不通。一路上的灌输,我依然是云里雾里。他在边疆寨子边一下车,就赞叹不已。他还说哪里应该有洞穴,哪里应该有深潭,哪里会有泉,哪里会有溪。这些都被他全部说中,我也对他肃然起敬。不是因为他懂得风水,而是他那渊博的知识和惊人的分析能力。其实不奇怪,根据这里的岩层和地质地貌关系,以及能看得到的山形走向,对地形发育的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不是真有了神人,而是精通了地质科学道理。
在宽阔水徒步,绝不是为了暴走,而是为了感受,为了见识,得慢慢地看。从边疆开始,沿着科普步道走,各种野生动植物总会让你惊喜不断。除了山形地貌不会改变,每个季节看到的景色全完全各异。
这次是在秋未冬初,应该是看成林尽染的季节。马尾松、华山松等针叶树总是保持着那一年四季的绿,但许多的阔叶树却在冷风的熏陶中变成了彩叶。红的黄的绿的粉的,把山染成了彩色,把小路也印成了彩色。走在铺满树叶的林中小路上,踩得树叶沙沙作响,不用看景就已经很惬意。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那种通透度是一般时候难以比拟的。从沟谷中散发出来的雾气一阵一阵的向上涌动,或成一丝一缕的飘动着,或一团团聚集在一起,快速地变换着形态,让整个河谷的景色瞬息万变。虚实之间,似乎就要被这风景摄走灵魂。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却被几声惊呼所唤醒,路旁一串红得发亮的果实,被当地人声作为“蛇包谷”。实际上是一种天南星,叶子已经凋谢得毫无踪影,只留下红色的果实,倒还真像一棵剔剥好了的包谷棒子,只是那颜色太鲜艳太诱人,惹得同行的几人一顿狂照。
沿着沟渠接着往前走,隐约听到了阵阵的落水声。寻声望去,一道清秀的瀑布挂在眼前。虽不如黄果树瀑布那么雄伟高大,但却有自己独特秀丽的一面。那自然而然的跌水,击打着水下的深潭发出浑厚的声音,总是那么自然得体。就在瀑布旁那小水渠的边上,就在岩石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种只有宽阔水才有的特有植物,叫做“宽阔水碎米荠”。别看它植株细小,却也是大自然中的一员。兴奋之余,忍不住拿出相机记录下来,把这珍贵的物种存进照片堆里。
路过这道瀑布,前面又是跌水。就这样行走在沟谷中,一道一道的景,一道一道的兴奋。路旁的蘑菇也不闲着,红的黄的褐的白的,还散发出阵阵香气,只是不敢冒险去采,害怕被毒死。因为同行的向导特别小心,一直在给我们讲当地吃蘑菇中毒的故事。
猕猴桃本来不稀奇,但这野生的猕猴桃却爬得很高,藤状的猕猴桃茎与树子缠绕在一起,几乎把树冠全都罩住,挂满树梢的果实就像是一串串铜铃,只是沉甸甸的,不会发出声音。那些掉在地上的,被虫子咬了一半的,散发出阵阵香气,惹得人垂涎欲滴。那摘下来一个,却还是硬硬的,没有真正成熟。
竹子应当是宽阔水森林下的典型代表,不管是在小路上,在林子中,还是公路旁,都能看到成片片的竹子。虽然已经过了出笋的主要季节,但还是时不时可以发现竹笋,于是在这个季节里竹笋成了当地人菜肴中的标配。这里最常见的竹子有两种,一种是小叶方主,一种是金佛山方竹。之所以叫“方竹”,是因为这种竹子的基部不是圆的,而是方的。特别是新出的笋,更加明显。这种竹子的节间总是长有一圈小尖刺,如果不注意抓了上去,一定会把你的手掌扎出血。所以当地人也有把这种竹子叫“刺竹”的。
四照花的果子红的通透,表面像荔枝一样斑斑点点,山里人都叫它“野荔枝”,别说,吃起来还真就甜滋滋的,只不过那果子里面充满了种子,没多少可吃的东西。八月瓜已经过了时间,但“猫儿屎”还是有的。掉在地上的“猫儿屎”果子真就像猫儿拉的屎,谁能想到它还是一道美味?
转过了几道弯跨过了几道溪已经记不得,但也就这几公里的路程,值得记忆的东西太多,太多。不经意就已经到了月亮湖的坝上,听到了小鷉的叫声。它们极善于潜水,本来在水面游着,一眨眼就消失了,过几秒钟又在十几米外出现。那鸳鸯虽然也会将头部埋进水里去找东西吃,但却没有小鷉那般收放自如。岸边的白鹭、夜鹭伸长脖子站在那里,等待着小鱼虾送上门来。林中的小鸟也来凑热闹,总是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有人说在这里最容易发现的是红腹锦鸡和红腹角雉,沿着这条小道走不了多远,同伴还真就发现红腹锦鸡在那里自由地觅食,只不过等他们叫我看时,那红腹锦鸡已经快步跑进了树丛里。我没有看到红腹锦鸡,但却被周边的鸟声吸引得异常兴奋,因为看到了这里“三金”之首的翠金鹃。
枫叶从高大的树上飘下来,掉在路上,掉在水里,每一片都像是上天的安排,总觉得是那般的井然有序。
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继续往中心站方向走,走出了林子,看到了一小片茶园。我想,在这多雾的地方,在这完全隔绝了城市气息的地方,这里的茶一定是上等好茶。向导的回答果真证实了我的猜想,这里的茶一般都能卖到两三千元一斤,而且市面上还买不到。
虽然这里人为活动比较多,但红腹锦鸡和红腹角雉似乎不怎么怕人,经常到中心站的房屋附近来,还有宽阔水最有名的翠金鹃也时而飞到宣教中心的房屋边上来,让那些远道而来的想一睹翠金鹃尊容的人,不至于失望。
天鹅湖的面积不大,但据说是真真切切的来过天鹅的。湖水不深,岸边长了一些香蒲、水葱之类的挺水植物,给人一种锦绣的感觉。湖边的杉木林中散生着丝栗树,有几株丝栗树已经枯死了,但还站在那里,粘小奥德蘑从树脚一直长到树梢。这种蘑菇颜色鲜艳,长得甚是好看,当地人都认为是有毒的,不敢采食,实际上没有毒,味道还不错。
去太阳山的路是永远走不腻的,虽两边的竹子非常厉害,但一点不影响你看那挺拔的亮叶水青冈。顺着石阶一点一点往上走,道旁能看到的除了竹子,还有竹笋。这金佛山方竹的竹笋很粗壮,看着就很好吃。但这些年因为保护区不允许采伐和采笋,吃这里的竹子有些退化,逐渐越来越小,越来越密。在接近太阳山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一片竹子已经开花枯死。
太阳山上的水青冈,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它们吸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守望着这片山野。奇怪的是,在粗壮的大树下面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们子孙的影子。也许是因为速生的竹子实在太密了,太密了,它们的种子几乎没有机会掉到土地上。那富含淀粉的种子要么被那些贪心的松鼠取走,要么因沾不到土地,自己死在了竹叶的上面。即使有那么几颗种子有机会在那里发芽了,但竹子已经改变了土壤的性质,竹根的呼吸作用增加了土壤中二氧化碳的浓度,加上竹林完全遮挡了林中的光线,好不容易长出的幼苗也会逐渐死亡。
从太阳山往一线天是沿着公路往前走,沿途的景色也异常纷呈。一线天那里本来是一个山洞,以前的小路是钻洞而过的,为了修那条公路,当年把洞给炸塌了,形成了一个非常狭窄的口子,向上看只能看到一条线,之所以被称为“一线天”。因为在修公路以后经常出现一些垮塌的现象,加上再后来的拓宽公路,干脆把那一些天炸成了一个垭口。今天还有“一线天”的地名在,却看不到一线天的景。
看不到一线天没关系,它边上的珙桐一定会令你刮目相看。春天的时候,那珙桐的花在春风中摇曳着,像一只只展翅飞翔的鸽子,难怪珙桐又被称着“中国鸽子树”。你可别误解了那像鸽子翅膀一样的白色苞叶,它可不是人们常说的花瓣。
再往下走,二十分钟就能到观景台,那可是一个真正观景的好地方,不管你往哪一个方向看,都会迷倒你。那大气磅礴,那瞬息万变,那气象万千的感觉,你有再多的语汇,也会觉得词穷。这里曾经热闹过,那时候没有凉风垭隧道,过往的车辆必须要顺着这条山道慢慢爬上来,在这里息息脚。或是要下山的卡车,要加满刹车水才敢下那个大长坡。于是接待点那家人家也算是生意兴隆,但今天那个接待点已经消失,变成了养蜂人的住所。昔日的喧嚣已经不见,变得异常的冷落,但恰恰是这样的清静,给这儿更加神秘的味道。特别是路旁竖起的石敢当,瞪着那一双大眼睛,像是扫描着过往行人那复杂的心灵。
隐约中似乎传来悠扬的山歌,把个情意绵绵的词调诉说得有些伤心:
煮饭等哥哥不来,
油煎豆腐起青苔。
加了几次开汤水,
烧了许多冤枉柴。
守在门边竖起耳,
月照小路风入怀。
早知哥是薄情郎,
何必将心把哥爱。
远处的雾气还在漂移,路旁还可以看到明显的滑坡的痕迹,在这弯弯曲曲的下山路上,也许已经充满了灵魂的洗礼。宽阔水,并不宽的水,却有宽阔的山峦,宽阔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