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贵——隧 道 遇 险
隧 道 遇 险
文/十四师徐华贵
1971年3月初,我们结束了在河北省涞水县东关村的新兵训练,被分配到8739部队59分队--铁道兵14师67团汽车连。当时汽车连驻地在河北省涞源县塔崖驿,团部设在王安镇。
塔崖驿是太行山腹地的一个小村庄,据说是古道上的一个驿站。这里两座高山夹击,山体形如刀削,崖面陡直,怪石嶙峋,沟壑纵横,苍凉荒蛮。拒马河静静的躺在两山之间,河床里没有泥沙,尽是乱石,平时见不到水, 只能在雨季听到山洪爆发时河水咆哮的声音。一条不宽的柏油路镶嵌在拒马河东岸,一头连接山西,一头通向北京。
为了防洪和战备,汽车连就驻在靠公路一边的山岗上,岗顶有一块平整的停车场,汽车从停车场南北两端都能上下山,两边车道非常陡峭,弯道相连。营房围绕停车场而建,东侧营房是修理排宿舍和修理车间,驾驶排九个班则住在停车场北侧两栋呈7字型的平房里,连部和炊亊班分别建在驾驶排下面,整个连队营房顺山势建成了上中下三层。营房全部是用土坯夯成,屋顶盖的是茅草和瓦,低矮而简陋。每个班门口建有一座火炉,里面用小砖砌成火墙,用于冬天取暖。进门后,有枪架、脸盆架和毛巾架,铮亮的冲锋枪、步枪整齐地摆放在枪架上。战士们的床铺分为上下两层,一字排开,互相挨着,整理内务和上床睡觉还得从外向里爬进去。到了冬天,战士们睡觉必须头朝外,脚朝里,以防煤气中毒,一旦深夜睡上铺的战友要起床换岗,有时候不小心还会一脚踩在下铺战友的头上。
停车场既是全部车辆的停放地,也是连队队列训练和岀操的校场。停车场上整齐地停放着解放牌CA10草绿色军车和解放牌翻斗车,汽车保险杠排列得如同一条直线。在停车场的两个岀口,有两座岗哨亭,用于站岗放哨。停车场东面的山腰上,建有一个很大的蓄水池,从拒马河抽水到水塔,供应全连的工作、生活用水。
凡是分到汽车连的新兵 ,按照汽车连的光荣传统,为了不让他们产生优越感,都要到施工连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施工锻炼。我们也不例外,到连队一周后,由指导员带队到山西省灵丘县云彩岭隧道进行施工锻炼。临行前,指导员作了一番动员讲话:汽车兵不是老爷兵,不是固定兵,你们要到施工连队去好好锻炼,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大家都要争取锻炼合格,表现不好不合格的战士,就不能回到汽车连!
云彩岭隧道是铁道兵正在建设中的京原铁路中段的一条重要隧道,位于山西省灵丘县境内,全长3800米,与河北涞源驿马岭隧道相连。京原铁路定于1971年10月1日全线通车,而云彩岭隧道到1970年底,才完成600米,剩下的3200米务必在10个月内完成,还要做整体道床,所以云彩岭隧道这时成了整个京原线的卡脖子工程。因此,1970年12月28日,铁道兵彭海贵、兰庭辉副司令员和郭延林副政委,带领铁道兵机关干部,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驱车来到67团团部所在地河北涞源王安镇,看望了即将转场云彩岭的67团官兵,向部队下达了死命令,要求67团干部战士发扬铁道兵一往无前的硬骨头精神,打好打胜这关键的一仗,确保京原铁路按时通车!
我们这批1971年的30多名新兵,分成三个班,在指导员和三位老班长的带领下,背起背包,从塔崖驿汽车连驻地步行出发,沿着新建的京原铁路线,经过67团团部王安镇,沿途参观了为抢救27个阶级弟兄而英勇牺牲的好干部门合故乡,还参观了抗日战争时期涞源白求恩战地手术室,进行了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从还没有完全建成的驿马岭隧道穿洞而过,然后到达云彩岭隧道四营17连驻地,历时两天,徒步行军80余公里。
第二天,我们头戴安全盔,身穿雨衣雨裤,脚蹬长靴,手拿大镐铁铲,和19连的战友们一起,排着队唱着歌,向施工现场行进。
刚进隧道口,一股刺鼻的硝烟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一列装满石碴的轨道车飞驰着擦肩而过。再往里走,风枪声、敲打声、鼓风机和抽水机的轰鸣声、战士们的口号声,响成一片,相互对话,只見嘴动,听不见声音。我们进洞后没有安排打风枪、架模板、推斗车等技术性强、劳动强度特别大的工作,主要是配合施工连队挖石碴和上石碴到轨道车上。虽然说没有安排我们额定任务,但是大家都拚着体力,挥起铁镐,扬起铁锹,争先恐后的干。
当干完一天活从洞中岀来,我们满脸土灰,鼻孔里全是黑色,整个脸部就像非洲人一样,只能看见眼白和牙白。回到营房,脱开雨衣雨裤,内衣能拧岀汗水来。这就是铁道兵战士每天的战斗生活,在这种严重体力透支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铁道兵精神,战友们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施工锻炼的第六天,指导员正带着我们在洞内挖“神仙土”。“神仙土”是施工方式的一种,从下往里掏洞,使上面的土石方往下塌,这样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做到事半功倍。但这种施工方法是非常危险的,也是施工规范中严格禁止的。 果真,正当我们挖得起兴时,只听一声巨响,上面的土石一下子塌了下来。大家迅速后退,可还是有人躲闪不及,山东小兵乔志华从腰部以下全被土石方埋住了,一时大家都傻了眼。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指导员一声令下:赶快救人!大家一边跟着指导员高喊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边不停地用双手在乔志华身边扒土石,因为用工具易伤及志华的身体。我们嗓子喊哑了,双手扒出了鲜血。乔志华脸色煞白,但他强忍着伤痛,始终没有啍一声。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把乔志华从土石方中扒了出来。由于土石方压强过大,加之时间过长,导致乔志华战友腿部伤势过重,被迅速送往部队医院急救,经诊断,骨折至残。
伤残给乔志华带来了终生的痛苦,一个十六岁的小战士就此成了革命残废军人。乔志华的受伤引起了团首长的高度重视,分管施工的解春生副团长听说汽车连新战士在施工锻炼中受伤,十分关心,立即指示,不要再锻炼了,回连队进行驾驶训练吧!我们就此由锻炼一月变为一周,回到了连队,而乔志华却整整在医院里躺了八个多月。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次塌方再大一点,那我们这批人就很有可能魂归京原线了!因此,乔志华成了我们终生难忘的生死战友!
在和平建设年代,只有铁道兵还是像在战场上一样,每天不仅面对危险的作业环境,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更重要的是还要经受生与死的考验,因为在施工过程中,流血牺牲是经常发生的,谁也不知道进洞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这就是对铁道兵的考验,这就是汽车连要让新战士体验施工连队艰苦的初衷,这也是我们铁道兵与其他军兵种之间的区别!所以,铁道兵战友之间的情谊是经过生与死的考验,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是最伟大的、最崇高的、最真挚的!
校对:张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