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无法战胜的夏天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无法战胜的夏天

◎ 朱成玉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地上铺展着毛茸茸的草儿，如果你贴紧地面，一定会听到它们懒洋洋地伸着懒腰，一边埋怨阳光搅扰了它们的美梦，一边感激阳光带给它们暖融融的舒适。草间的虫儿不知道歇息，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知道它们的背上驮着怎样的梦想。

多么空旷的山谷啊！蓝天、大地和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和谐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想，人与天地本来就是一体的，何必太在意躯体栖息在哪里呢！在这种空旷里，他忘掉了自我，他感到自己就是一粒尘埃，随着命运的风向辗转的尘埃，一粒快乐的尘埃。

美是共有的。看到夕阳落下的一瞬间，林海上浮着的一层光晕让他惊羡，他在心底呼唤着：美啊!

他向山谷轻唤着，山谷回应。

即便他是天才，他也无法用文字将它们描绘，无法用画笔将它们定格，他只能对着美景轻唤：太美了！除此，别无他法。

本来，他是想从那个山谷跳下去的，他说他的身后，再无可以留恋的人。可是，眼前的美景让他改变了想法，如果跳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欣赏这些美景了，而这些美景，是上天的馈赠，是可以养眼养心的。

一颗置身于冬天的，僵冷的心，就这样慢慢回暖，复苏。

这是一个朋友的心路历程，现在的他，总是对我说：“人生是一趟悠长的征途，我们要像石头一样无畏地滚动。”

加缪说过，“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在他看来，再凛冽的冬天也无法战胜他，他赤裸着身子，也是燥热的。

季羡林先生在“文革”时期，隔三差五的都要被抓去批斗审讯，还要被迫参与“劳动改造”，最早的就是当时的工人们批斗季羡林，他们带着他四处游行，还各种殴打，丢石头，季羡林糊里糊涂的也不能反抗，被关进牛棚后，感到“被开除了‘人籍’”，一度有过自杀的念头，后来没有自杀成，捡了一条命回来，从此他再没想过自杀，而是坚强乐观地忍受非人的折磨。为了适应不断的批斗，他竟然想出每天站在自家阳台上进行“批斗锻炼”：“低头弯腰，手不扶膝盖，完全自觉自愿地坐喷气式”，“还在心里数着数，来计算时间，必至眼花流泪为止”。

后来，他宽容和谅解了那些痛打和折磨过自己的人。季羡林先生的身上，就有着一个无法战胜的夏天。

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十六岁应征入伍，对艰苦训练心怀抱怨，却无法发泄，后来找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每天有一个任务，就是要穿越一片树林给连队的大小领袖们带一壶咖啡，他会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停下来，在他们的咖啡里撒一泡尿。这个日常的小小的报复行动，让他会心一笑，也借此挺过了那些最残酷的时刻。而不像其他人，由于忍受不了这种残酷，用自己防毒面具上的带子上吊自杀。

君特·格拉斯曾在采访中谈论到死亡，他称自己随时做好准备离世，同时又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心，“我的外孙们以后会遇到什么呢？周末的橄榄球比赛比分是多少呢？”

这份好奇心就是无法战胜的夏天。

生命生而荒谬，挫折宛如瘟疫，而且像黑夜般永不灭亡。但加缪说，这茫茫黑夜就是我的光明。就像他在隆冬依然在身体里盛装着不可战胜的夏天一样，他置身黑暗的身体里，也一样盛装着无穷无尽的光明。

“当你需要这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地努力。”一首歌这样唱道。

所以，尘世的人，你要相信，你的身上，也有一个无法战胜的夏天。

阳光在那儿，总会照到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