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诗犹如一座万国植物园:读辛波斯卡
文:夜晨
我手上有三部波兰诗人维斯拉瓦·辛波斯卡的中文版诗集,分别是《万物静默如谜》、《我曾这样寂寞生活》和《给所有昨日的诗》。
她的诗犹如一座万国植物园,而非司空见惯的甘蔗林,也即你在她的诗歌中间看不到“想法”的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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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拉瓦·辛波斯卡,一九二三年七月二日出生于波兰西部小镇布宁。八岁时全家移居波兰南方古城克拉科夫,直到二零一二年二月去世。她有过两次婚姻,但并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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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波斯卡的诗歌因为“通过精确的反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段中”而获得一九九六年诺贝尔文学奖。她是第三位获得该奖的女诗人,也是第四位获得该奖的波兰作家。她一生出版过十三部诗集,两部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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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波斯卡是当代最为迷人的女诗人,被誉为“诗歌界的莫扎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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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很难为辛波斯卡的诗贴上某种标签。它好像不属于任何流派,也无任何渊源可寻。她的诗句真正体现了如柯尔律治所言“把准确的词搁在准确的位置上”。她的准确来自于她对语言驾轻就熟的管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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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过一些描写波兰二战时期的诗,但感觉没有哪一首能比辛波斯卡的《致友人》更让我感到惊心动魄了。一种冷嗖嗖的气息贯穿全诗。限于篇幅,我只选第一、五、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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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晓地球到星辰
的广袤空间,
却在地面到骨头之间
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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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此起彼落的声音:
“我们是清白的,”他们高喊。
我们赶紧开窗
探出头去捕捉他们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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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声音随即中断。
我们观看流星
仿佛一阵枪弹齐发之后
墙上的灰泥纷纷掉落。
一首诗竟产生了比一部记录片还要震撼人心的效果。辛波斯卡的诗留给读者思索的空间远远大于试图去解析它的可能;诗歌中的留白,有着无限广阔的想象空间,即隐约又清晰地吸引读者身不由己地遁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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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辛波斯卡的诗,总是能感觉她是个干净利落的诗人。从不拖泥带水的诗句中,没有敷衍、没有做作、没有犹疑,更没有难圆其说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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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初恋,她并不认为“初恋最重要,非常浪漫,”因为“它让我初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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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金婚,她写下了“性别模糊,神秘感消失,差异交汇成雷同,一如所有的颜色都褪成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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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离婚,她写到,“对于孩子而言,第一个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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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完全以对话的形式写就的《葬礼》,在看似漫不经心、仿佛与逝者无关闲聊中,依然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人们刻意回避对脆弱生命离去的无限哀叹,“这么突然,有谁料到事情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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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见血的语言,摒弃俗套、浮夸和模棱两可的闪烁其辞,撤掉藩篱直指人心,不能不令人折服。真正的语言大师也莫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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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来自波兰的诺奖诗人米沃什在他《诗的见证》里,通过辛波斯卡的《自切》一诗,阐述了她的诗学意义。他写到:“在辛波斯卡诗中,我们不是被分成肉体和留存下来的作品,而是被分成'肉体和碎语’。”就像被割开的海参,“我们不是被一个豁口分成两半。是一个豁口包围我们。”因此,诗歌“不会完全死”。
辛波斯卡每首诗之间的相似度极低,几乎没有。每一首都值得细细品读。她的诗集适合放在你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不必像读畅销书一般一气读完,每次读一首,品味再三,实在是很享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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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真正的诗人――也必须不断地说'我不知道’。”辛波斯卡诺奖演说词里的这句话,似乎道出了一个真诗人诗心永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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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这里“抛砖引玉”,意在让喜欢诗歌的朋友,如果有机会就读读辛波斯卡的诗,它们绝对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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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波斯卡究竟是怎能一位诗人?她的《墓志铭》告诉了我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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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躺着,像逗点般,一个
旧派的人。她写过几首诗,
大地赐她长眠,虽然她生前
不曾加入任何文学派系。
她墓上除了这首小诗、牛蒡
和猫头鹰外,别无其他珍物。
路人啊,拿出你提包里的电脑,
思索一下辛波斯卡的命运。
2020/0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