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 || 马庆珍◆井影岁月
马庆珍,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在《人民公安报》《派出所工作》《中华魂》《警察》《临沂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文章近百篇。
井影岁月
想起电视剧《辘轳·女人·井》,毛阿敏那浑厚苍凉的歌声就回响在耳畔。
“白崖崖的黄沙岗
挺起颗钻天杨
隔着篱笆有一座
海青房
......
井,是小村里必不可少的饮水之源,也是灌溉必不可少的“基建”。
井,更是我儿时最深的记忆。
在我们老家屋后排原先有一口老井,井台是用巨大的青石垒起来的,井身是用红色的条石垒的,因为有些岁月了,所以会在石缝里长出一些青草或小树苗来。我家附近的几十户人家都是到这个井里挑水吃。用肩膀担起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个铁水桶,手里还要拎着圈成几圈的粗粗的井绳。
大人们技术纯熟,只需水桶的系儿挂在井绳下端的铁钩子上,将水桶沉到井里水面上,左右用力晃几下(我们当地称为泛),水桶里便装满了水,然后再拎上来就可以了。但这对孩子们来说,“泛”是一个很难的技术活。因为一不小心,水桶系便会从铁钩子上脱落,桶就沉入了井底,再捞上来可就难了。于是,半大的孩子们学提水,先要学会将水桶绑在铁钩上,或者用力将铁钩子的口儿捏小,让水桶系儿无法脱落,这样就可以放心的“泛”水了。
当然,浇菜,也离不开井。老菜园里,也会有那么几口用石头垒起来的深井,新开辟的菜地里,菜园里的一些井没有村里的吃水井那么精工,不过是挖得很深的土坑罢了。但是老菜园的老井却是与村里的吃水井一样,是用红色条石从井底一层层砌起来的,井台也用硕大的青石垒成。站在井边提水浇菜,不像家里挑水吃那么简单,两桶就够了。一分地至少也得几十桶水,这需要菜农们最练一项最基本的功夫:扎马步!只有两脚稳稳扎住,才能不断将一桶一桶的水拎上来,待一块菜地浇完,提水的人早就累得腰酸腿痛手发麻了。
不过,从我记事起,我们村里人浇菜慢慢开始用起辘轳来了。那正是上世纪80年代早期,整个沂蒙老区还在用煤油灯呢。于是菜园里的水井上纷纷架起这些吱吱叫的家伙,取代了农人们站在井台旁扎着“马步”用井绳吊着水桶一下下往上提水的辛劳。
辘轳架子终年保持着“扎马步”姿势,把自己的两条木头腿扎根于一米之外的泥土里,将一根木轴凌驾于井口之上,等待着人们来打水。
但是辘轳、井绳和水桶是需要各家购买的。
刚开始,我们家还没有买这种装备时,我只能远远地观看。这种先进设备看起来好像根本不需要有“泛”这个动作,我很是好奇。后来,我们家也买来一副这样的先进“家什”,我终于得以仔细地观察了。原来,这种水桶虽然很大,但它是的桶底是尖尖的,家里挑水用的铁桶则是平底的,所以它一碰到水面,便自动歪倒了,根本不要“泛”这个动作!而且,大水桶是牢牢地系在绳子上的,而绳子呢,则是一圈一圈地绕在辘轳上,所以根本不会有“脱钩”之虞。
其实,辘轳就是一个带着摇把的空心木棒,两头分别嵌有一个很多小钢珠的砂轮。砂轮是辘轳的另一个核心技术。有了它,人们水平摇动转圈,就可以控制井绳的上下了。
自此,浇菜这个工作,力气节省了一大半,速度提高了一大截。
只是,这个水桶是特制的,比普通的水桶大出整整两倍还要多,在它盛着满满的水来到地面时,足足有百八十斤,想把这个大家伙从井口移到水井旁,仍然需要很大的力气。
所以,在我们村,基本都是壮劳力才能干得了这种笨重体力活。但是,我母亲能够干得很好。她的力气很大,平时收麦子时,她就能够扛动一袋八十多斤的麦袋和父亲进行比赛呢!
只见母亲一支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轻扶着辘轳轴,任水桶的自由下坠,“摇把”开始在她左侧转动着,嗖一嗖一,卷在轴上的绳子越来越少,一直到啪的一声,桶碰到水面,然后歪倒浸入水里,盛满水,它口向上浮了起来。
这时,母亲双手奋力摇动摇把,“吱一一吱一一”,随着轴上绳子圈数的增加,大水桶离地面越来越近。待桶的尖底微微高于井台时,母亲左手攥住摇把,右手拉住桶上的绳扣,猛地一晃,桶底稳稳落在地面,顺势一松,桶又慢慢歪倒了,里面的水哗哗地沿水沟流向菜畦。
清澈的井水便哗啦啦在小水沟中向前流动,一直流到绿绿的菜畦里,蔬菜们咕咚咕咚地喝着水,变得越发水灵了。
擦一把汗水,母亲又开始重复起刚才的动作来。
时光荏苒,这些可爱的家伙陪我们全家度过了十多年的美好时光,接着它就被更为省力的抽水泵取代了。电气化时代来临了,辘轳们只好纷纷退休!
现在,再回老家时,再也见不到辘轳的身影,那架在水井口的辘轳以及吱吱叫的声音,还有母亲奋力打水的身影却永远刻在了脑海里。母亲已是七旬老人,谈起这些事,她还是会很自豪地笑笑:“嗯,那会子,满庄上找不出几个妇女能干这活的!”
阳光下,母亲那满脸的皱纹,就像秋天辘轳井台旁那盛开的雏菊花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