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乐║南台静坐一炉香(散文)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农历七月七日,又称“七夕”、“女儿节”、“少女节”等,是我国古代节日,传说这一天是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的日子,中国古代民间有着七夕乞巧的民俗盛况。在今天,七夕更多代表着人们对于爱情的美好期许和寄托,成了中国的情人节。这是因为牛郎织女的美丽传说,感动了一颗颗善良美好的心灵,唤起人们美好的愿望。于我而言,七夕,还有另一个意义,那是每年回老家的日子。

  

  我的老家在平远县石正镇,每年的农历七月七日,对于东台村的村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即使是在外地工作的人也会在这一天尽可能赶回家来。大概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全家便搬到县城定居了,此后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基本上每年只回老家两次,一次是除夕,一次便是七夕。

  

  老家的房子是客家传统上下堂建筑,前塘后山,藏水纳风,这里的山,便是粤东八大名胜之一的南台山了,平远有着世界第一天然卧佛,而南台山即是这大佛的佛首。关于搬家之前在石正生活的那几年,记忆只留下一帧,我站在老屋门口不远处的池塘边,朝着邻居家的小伙伴大喊:“你来我家玩吧。”此外全都不记得了,唯这一幕,清晰如刻。

  

  此后漫长岁月,关于老家,更多是归途的记忆,从爸爸的自行车后座变成了摩托车后座,再变成搭乘面包车的颠簸,后来啊,又变成了小汽车里的舒适,这一路回忆沾满了归程中的尘土。再细细想来的话,依稀还有家门口的鱼塘、菜园、稻田和躺在老屋子里午睡时,阿婆手里的蒲扇和缠着阿婆讲了几百遍也听不腻的关于南台山的神话传说。但是在这里,我更想回忆一张床和一条河。

  

  老房子里最让我着迷的是房间里的一张客家大栏床,我每次回去,都吵着要睡那张床,也没少在那张大床上和兄弟姐妹们撒欢蹦跶。大栏床选用杉木作为原材料,整体是悠静的朱红色,床栏有着精美的雕饰,放置在可以从床头边的窗户望见屋外鱼塘和大片稻田的房间里,散发出仿佛历史的厚重感。大床由床脚、床柱、床板、床档、床栏和床顶几个部分组成,做工全部采用榫卯结构。床上一年四季都要挂蚊帐,冬保暖夏防蚊,床顶由木条组搭成梅花状,挂上白色的蚊帐后,犹如是一朵朵梅花状的白云飘在头顶,集美观与实用于一体。三面床栏最为精致,形状凹凸纵横,平面镂空相结合,上面还雕刻着一些山水花鸟、亭台楼阁等风景画,用手指沿着图案轻慢触摸,竟在心底生出一丝敬畏,感慨客家人在辗转迁徙中摸索出的智慧和即使生活艰辛也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最新奇的是床上会放上冬季收割的、晒干后的干净稻草作为床垫,用稻草铺成的床垫干爽舒适,晒干的稻草还有吸湿防潮的作用,上面再铺上一张草席,软硬适中,劳动人民的智慧把稻的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夏风习习的晴朗夜晚,躺在床上,呼吸独特的稻草香,置身山水楼阁间,头顶飘浮梅花云,窗外传来稻浪声、鱼跃声、犬吠声、虫鸣声……床头是一窗浩瀚星空,月光斜穿入户,空明如水,“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穿越多少朝代,与古人同赏这片星空,这轮明月,便觉人间真美。这张载满童年记忆的大栏床,后来在一次意外的失火中被烧毁了,这也许就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吧。

  

  一条河是指离老房子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流,每个人的儿时记忆里应该都流淌着一条河,那条河里藏着童年的宝藏。只要避开必经之路上的一条恶狗,沿着那条穿过成片稻田的乡间土路走去,不一会儿,便能看见那条小溪流了,两岸一边是竹树疏条交映,另一边是接连的稻田,上游还是不足一米宽的小小溪流,但当它穿过一座桥后,河道突然变得开阔,“水尤清冽”,“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男孩子们趁躲开了大人的视线,迫不及待的下河游泳,其实水深只到小腿,根本游不了泳,只能算是嬉水吧,但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我们把这里想象成是一条大河或是大海,水里有着各种神奇的生物和宝贝,因此每次来河边就像是来完成一次冒险那样得意。

  

  这张床和这条河是我参加工作之前,所有关于老家不可多得的记忆里最闪闪发光的部分。后来随着学业的繁重,我更少回去了,老家也更陌生了。读中学那几年,应该是农村环境恶化最严重的时候,农药化肥的施用、农用薄膜等难降解的固体废物污染以及随处乱扔的生活垃圾等,使农村蒙上了一层灰色,那条小河也不再美丽,在一次回去,看见河道满是垃圾,河水几乎断流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河边了。

  

  说到了这里,日历该翻到2014年,我大学毕业那一年了。“前生应该和你有过一段缘,晨钟暮鼓依稀敲了千百遍。清风中你静静卧在天地间,心静如水,你我相看两不厌。”这是著名词曲作家陈小奇先生为南台山创作的一首歌曲《南台缘》。或许真的是和石正有着一段缘吧,大学毕业那年,通过考试,我来到了石正,成为了一名基层工作者,才开始真正对这片土地熟悉起来。

  

  去年冬季因大片油菜花田成为当地“网红景点”的石正镇中东村是我工作后挂的第一个村,初次下乡,村干部和工作组的同事们便带我在村里走了一圈,留在脑海里的是窄窄的乡间土路、水沟里的垃圾、废弃的危旧房、荒废后长满杂草的田……近年来,通过“三清三拆三整治”、客家民居外立面改造等房屋整治、人居环境治理“组合拳”,群策群力推动扶贫攻坚,助推乡村振兴,使村容村貌焕然一新。乡间土路变成了一条穿越花田的鹅卵石小径,变成了一条可驱车直达大沈屋看最美围龙祖屋的宽阔水泥路,曾经荒废的地里开出大片的油菜花,与不远处刚收割完稻谷的田里成片的紫云英相得益彰。你若夏天来,还可赏接天莲叶,感受“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河边”,荷花的花期长,一生的每一个阶段都美,即使是深秋才来也没关系,空莲蓬里给你留了秋雨声。再去古色古香的菩罗寨桥上走一走,你来看“白墙灰瓦,竹影参差,苔痕浓淡,芭蕉冉冉”,我来看你装饰别人的梦。

  

  菩罗寨桥横跨的便是石正河,近年来依托乡村振兴之力,通过河道清淤、水体净化,建立景观公园、景观道路,加大农村环境整治力度,改善人居环境,完成两岸亮化和硬底化工程,实现一河两岸景观提升,成为最具人气的景点。河道两边种满了用于水体修复及景观美化的西伯利亚鸢尾和再力花,花开时分,如两条紫色飘带沿着河道延伸。水打坝当然是不能错过的打卡点,河水在这里沿石阶倾泻而下,在阳光下灿然闪烁,大人们带着孩子来这里嬉水,欢声笑语声伴着潺潺流水声,温润了这座小镇。傍晚时分来河边散步的人络绎不绝,河风温柔轻拂,月亮下与身边人低头轻语,诉说最美的对白。

  

  这一点一滴,因为参与其中,一草一木都变得意义非凡,而这背后是所有镇村干部和石正人民的努力。还有很多来不及慢慢提及的地方,就让它们在那里,某年某月等你来。这些年,切身感受石正在变得越来越好。今年七夕回老家的时候,我特意一个人跑去小时候的那条小溪边去看,不见了垃圾,河水又恢复了流淌,一些不知名的紫红色小花盛开在溪边。儿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乡村在日新月异的变化,希望在发展的同时,留得住乡土味,看得见乡愁,希望“燕子归来寻旧垒,依然寻得老屋檐。”不再像那张大栏床一样,只能存在于我日渐模糊的记忆里。

  

  从平远县城来石正,有一个必经的路段,地名叫“苦尽甘来”,经过苦尽甘来,在准备进入石正镇中心地段的路口,立在路边的标语不是“石正欢迎你”,而是“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苦尽甘来”与“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相互呼应,不管是这个乡镇还是这个镇里生活的人们,都从坚持不懈的奋斗中,一步一步走向美好。我的同事们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在参与乡村建设,助力这片土地的蜕变中,都满怀深情与热爱。工作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还要心中有责,若能在“责”里再倾注一些“爱”,便是人生的价值了。这也就是毛姆在《面纱》里说的“唯一有价值的是对责任的爱,当爱和责任合二为一时。上帝的恩典便在你心中了,你就能享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

  

  “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亡。”虽此“南台”非彼“南台”,然心境却相通。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提到“熟悉是从时间里、多方面、经常的接触中所发生的亲密的感觉。这感觉是无数次小摩擦里陶炼出来的结果。这过程是《论语》第一句里的“习”字。“学”是和陌生事物的最初接触,“习”是陶炼,“不亦说乎”是描写熟悉之后的亲密感觉。在一个熟悉的社会中,我们会得到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的自由。这和法律所保障的自由不同。规矩不是法律,规矩是“习”出来的礼俗。从俗即是从心。换一句话说,社会和个人在这里通了家。”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了,每当我看着这片土地上的变化,便觉内心柔软,我和我的家乡在真正意义上通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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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梅州市平远县人,文学爱好者。

编辑:夏鸥;校对:柳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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