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魁贤译赫伯特诗选
错别字我不管……
柯吉多先生的灵魂
过去
我们从历史知道
当心脏停止
灵魂就会离开身体
以最后一口气
她悄悄离开
到天堂青青的草地
柯吉多先生的灵魂
作用不同
在他有生之年她就离开身体
没有一句告别的话
岁岁月月她活在
各洲大陆
超出柯吉多先生的
境界
难以找到她的地址
她不传出自己的消息
避免接触
不写信
没有人知道她何时回来
或许她永不回头
柯吉多先生努力要客服
嫉妒的基本感觉
他好想他的灵魂
柔情地想念她
无疑地它一定也活在
其他人的身体里
当然很少灵魂
适应一切人性
柯吉多先生认命
没有其他办法
他深情地想念他的灵魂
让柔情地想念他的灵魂
所以当她意外
出现
他不说一句欢迎的话
——你回来真好
他根本不正面看她
当她坐在镜前
梳发
灰白凌乱
柯吉多先生回国
1
柯吉多先生
决心回到
他故乡
岩石的怀抱
决心突如其来
他痛心遗憾
可是他受不了
每天空洞的表现
——你好吗
——comment allez-vous
——Wie geht`s
——how are you
乍看简单的问题
需要复杂的答案
柯吉多先生撕掉
客气冷漠的绷带
他逐渐相信
他会关心自己的伤口
热情的表现
使他满心厌倦
他变成只迷恋
多里亚柱
圣克利门蒂教堂
某贵妇的画像
他没有时间阅读的书
以及一些琐事
所以他回国
他已看到
耕作田地的
境界
要命的靶塔
浓密的铁丝网
无声无息
装甲的大门
在他深厚慢慢关闭
而他
已然是
孤单
在一切不幸的
宝藏室内
2
所以为什么他要回国
朋友们从进步的世界
这样询问
他可以留在这里
总可量入为出
把伤口托给
化学去污剂
遗留在庞大机场的
候客室里
所以为什么他要回国了
——回到童年的水池
——回到盘根纠结的树根
——回到记忆的夹缠
——回到在时间烤架上
烧焦的手脸
乍看简单的问题
需要复杂的答案
或许柯吉多先生回国
会给予答复
对恐惧的耳语
对不可能的幸福
对后面吹来的风
对要命的问题
柯吉多先生论品德
1
毫不奇怪
她不嫁
真人
将军
追逐权力者
暴君
在追随他们的岁月里
这位泪眼汪汪的老小姐
戴着救世军吓人的帽子
她谴责他们
她捱过了垃圾屋
一幅苏格拉底画像
一个面包成型的小十字架
老格言
——不可思议的生命在周围回响
讨厌得像清晨的屠宰场
她几乎被埋葬在
无辜纪念品的
银饰箱内
她愈来愈小
像喉咙中一根发
像耳鸣
2
天啊
要是她再年轻一点
再漂亮以点
坚持时代的精神
摇摆她的臀部
随着流行音乐的旋律
也许他就会被爱上
被真人
将军追逐权力者暴君
如果她自己保重
看来体面
就像丽莎·泰勒
或胜利女神
但一阵樟脑丸的味道
从她飘来
她抿紧嘴唇
重复大声——不
受不了她的顽固
像稻草人一样愚蠢
像无政府主义者的梦想
像圣徒的生活
柯吉多先生妖怪
1
幸运圣乔治
从他的骑士马鞍上
就能准确估计
龙的力量和方向
策略的第一原则
是确实衡量敌人
柯吉多先生
位置不好
他坐在
低低的山谷鞍部
笼罩着浓雾
透过雾无法感受
发火的眼睛
贪婪的爪
颚
透过雾
只能看到
虚无的闪光
柯吉多先生的妖怪
没有尺度
难以描述
脱离了定义
像是巨大的洼地
遍布全国
不能用笔
用辩论
或枪矛
刺穿
若不是为了它令人窒息的重量
和它降下的死亡
我们会以为
那是病态想象的
幻觉
但它存在
确实是存在
像一氧化碳充溢着
房屋庙宇市场
毒气充分
摧毁了心灵结构
面包覆盖着霉菌
妖怪存在的证据
是它的受害者
那不是直接证据
但够了
2
理智的人说
我们可以和妖怪
共同生活
我们只要避免
突然移动
突然说话
如果有威胁
呈现形式
为岩石或树叶
就听听聪明的大自然
讨人喜欢的模仿
我们就浅呼吸
假装不在场
然而柯吉多先生
不要假装的生活
他要斗
妖怪
在坚实的土地上
所以他在黎明走出去
到睡意未消的郊外
小心装备着
常常尖锐的物体
他呼叫妖怪
在空旷的街上
像军队里不存在的
胆大的尖兵
他叫——
卑鄙的懦夫出来
透过雾
只能看到
虚无的巨大兽鼻
柯吉多先生要进入
强弱悬殊的战斗
眼看就要发生
迫在眉睫
之前会有
从惯性落下
不光荣的寻常死亡
不定形的窒息
柯吉多先生想回到他出生的城市
要是我回到那里
可能会找不到
连我房屋的影子
甚至童年的树木
甚至铁板的十字架
我在那里低声念咒的长椅
案子和血
甚至我们的简单事件
所有留下来的
是一块石板
用粉笔画了圆圈
我站在中心
单足
就在跳跃之前
我不能长大
虽然岁月已流失
而且卫星和战争
在上面呼啸
我站在中心
不动如一尊雕像
单足
跃至终点之前
粉笔的圆圈变红
像旧血迹
而四周
灰堆则正在增加
到了我的肩膀
到了我的嘴巴
柯吉多先生的深渊
在家始终安全
但以出门
柯吉多先生一旦
早上出去散步
他就遇到——深渊
那不是帕斯卡的深渊
那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渊
那是柯吉多先生衡量的
深渊
他的特点
不是无底洞
或所造成的恐怖
它像影子跟着他
停在面包店
在公园里读报纸
在柯吉多先生的肩膀探头
像湿疹般麻烦
像狗一样黏上他
太浅吞不下
他双臂双腿
有一天说不定
深渊会成长
深渊会成熟
变得严重
要是只有他知道
它要喝什么水
要喂什么谷
如今
柯吉多先生
当可收集
几把砂
把它填满
可是他不做这种事
当
他回到家
他就把深渊
留在门外
用一小块旧布
细心把它覆盖
柯吉多先生读报
头一页
杀死一百二十位士兵的报导
战争持续了长时间
你可以习惯了吧
紧着着旁边
是情杀案的新闻
有凶手的画像
柯吉多先生的眼光
无心溜过
士兵的大杀戮
欣然投注于
每天恐怖事件的描写
一位三十岁农场长工
在神经躁郁的压力下
杀了妻子
和两个孩子
详实描写到
谋害经过
尸体位置
和其他细节
关于一百二十位烈士
枉然在地图上寻找
距离太大
涵盖区域像一座森林
他们不排斥想象力
他们人数太多
最后的数字零
把他们改变成抽象
沉思的主题：
同情的算术
柯吉多先生和思想运动
思想越过心灵
说出通俗的表达
通俗的表达
高估了思想运动
大多数
静止不动地立在
枯木
成灰山岗的
萧瑟风景中间
有时来到
另一种思想的汹涌河流
立在岸边
单足
像饥饿的苍鹭
满怀悲伤
回响涸竭的春天
不想越过
因为永远到达不了
不想越过
因为无处可去
坐在石头上
搓手
在头谷时
云翳
低
空下
柯吉多先生和有些年纪的诗人
1 壮年期的诗人
是一种独特的现象
2 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
他把镜子打破
3 在无用的夜里
他把出生证明投入黑色池塘里
4 他注意年轻人
模仿他们摆臀的样子
5 他主持
独立托派的回忆
唆使他们纵火行动
6 他写信
给太阳系的总统
充满内心的忏悔
7 有些年纪的诗人
正在不确定年代的中途
8 代替培养
三色紫罗兰和拟声法
他棘手地种植感叹声
责骂声和论说
9 他先后阅读
以赛亚书和资本论
然后在热烈的讨论中
混淆了引用章节
10 一位年纪不详的诗人
介于出发的厄洛斯
和尚未从石头起身的萨纳托斯之间
11 他抽印度大麻
但无有看到
无限
或花卉
或瀑布
他看到一对
包头巾的僧侣
攀登岩山
拿着熄灭的火把
12 有些年纪的诗人
想起他温馨的童年
精力充沛的青年
不体面的成年
13 他玩
弗洛伊德的游戏
他玩
希望的游戏
让玩
红与黑
他玩
肉和骨
他玩输了
他爆发虚伪的笑声
14 到如今他才了解他的父亲
他不能宽宥他的姊妹
她和一位演员跑了
他嫉妒他的弟弟
俯身在他母亲的照片上
他再度试图
劝她怀胎
15 他思春期的
梦想并不严重
牧师从教理问答
突出目的
和达不到的惹吉亚
16 天亮时他凝视
他的手
他讶异于自己的皮肤
很像树皮
17 他血管的白树
顶着年轻的蓝天
柯吉多先生认为地狱是
地狱的最底层。异于不是暴君就是弑母者的住所或甚至是追逐他人身体者常住的普遍看法，那是艺术家的避难所，到处是镜子、乐器和图画。乍见是最豪华的炼狱场域，没有焦油、火、或肉体酷刑。
在此经年举办竞技、节庆和音乐会。没有季节性的高潮。高潮是永久性的且几乎是绝对性的。每隔几个月就兴起行的潮流，而似乎是什么都挡不住前卫的胜利游行。
恶魔喜爱艺术。他夸称他的合唱团、他的诗人和他的画家，早已差不多超越天堂，有更好的艺术就有更好的政府——清清楚楚。他们即刻就要在两个世界的庆典时彼此较量谁强。然后，我们会看到留下的是淡定、安吉利科、巴哈。
恶魔支持艺术。他提供给他的艺术家平静、佳肴，与地狱般的生活绝对隔离。
围城报导
太老了无法像其他人拿起武器战斗——
他们好意给我史官的低阶角色
我记录围攻的历史——不知是为谁
我被认定记在确实但我不知道何时开始侵略
二百年前的十二月九日或许是昨天黎明时
这里每个人都罹患时间感丧失症
所有我们遗留的是场所的附属物
我们仍然管辖寺庙的废墟花园和房屋的幽灵
如果我们失去废墟就一无所有了
我尽力以冗长的星期旋律书写
星期一：空洞的仓库老鼠变成流通货币单位
星期二：市长被不知名的对手谋害
星期三：停火谈判敌方囚禁我方使者
我们不知道拘留的何处刑讯的场所
星期四：吵闹的会议后大多数的声音拒绝
香料商人无条件投降的行动
星期五：瘟疫开始
星期六：我们的无敌战士安全自杀
想起天：水罊我们反击，攻打东门称为联盟门
这一切单调乏味我知道没有人感动
我避免评论我强行抑制冲动我写下事实
只是他们似乎在外国市场受到赞赏
而带着偶这自尊我要让世界知道
由于战争我们已培养出新品种的孩童
我们的孩童不喜欢童话他们喜欢杀人游戏
无论醒来或睡觉他们梦见面包和骨头
就和狗啦猫啦一样
黄昏时我喜欢在城市的前哨附近散步
沿着我们不确定自由的世界
我望着在光线下成群士兵
我听到鼓声野蛮人的叫喊
真的想不到城市还在防御自己
围攻已长期持续敌人必须转变
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联合出了冀望我们消灭
哥德人鞑靼人瑞典人保皇军变容军团
谁能算得清他们
他们的旗帜颜色变化就像地平线上的森林
从春天优雅的色经绿色转红色到冬天的黑色
所以黄昏时我摆脱事实我可以像到
远方古代的事物例如我们
在海那边的朋友们我知道他们衷心同情
他们送我们面粉猪油尉文袋和善意的劝告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神父们出卖了我们
我们以前在二次天启时代的同盟
他们的子孙是无辜的他们值得我们敬佩所以我们感谢
他们没有体验到像永恒那么长久的围攻
白灾难袭击的人始终是孤独的
达赖喇嘛的卫士库德族人阿富汗山地人
如今我写下这些话和解的辩护者
在不屈服的党已赢得上风
一种犹豫不决的心情仍旧悬在天平里
公墓愈来愈大卫士人数愈来愈少
而继续防御会继续到底
如果城市陷落只要有一个人逃出
他在逃亡的路上就会把城市带在他心上
他就会是城市
我们看到饿殍的脸火的脸死神的脸
最糟糕的是——叛徒的脸
而只有我们的梦还未蒙羞
老普罗米修斯
他在写回忆录。他试图说明英雄在贫穷体制中的地位，调节存在理念与命运彼此间的矛盾。
火在壁炉内快乐地噼啪响，他的妻子在厨房内忙乱——这位高尚的女孩没给他生个儿子，但深信她会进入历史。准备晚餐：郊区牧师就要来了，还有医师，现在是普罗米修斯最亲近的朋友。
火熊熊燃起。壁上，老鹰标本和高加索暴君的感谢函，这些暴君因为有普罗米修斯的发现，得以在革命中成功焚毁了一个城镇。
普罗米修斯偷偷笑了。如今，这是表达他与世界不合的唯一方式。
致河流
河流——隐喻永恒的水钟
我进入你与来越多变化
所以我可能是雪鱼岩石
而你同样像时钟
测量身体的变形和精神的继承
生理组织和爱情缓解瓦解
我生为黏土
但愿作为你的瞳孔
并理解喷泉奥林匹亚的心情
寒冷火炬飒飒的巨柱啊
我的信仰和我的绝望之岩盘
河流教导我坚持和耐性
所以到最后时候我值得
在有始有终的神圣三角形的大三角洲阴影处休息
两滴水
森林燃烧时
没有时间哀悼玫瑰
——斯沃瓦茨基
（波兰诗人，1809—1849）
森林起火了——
然而他们
用手围绕着头部
像玫瑰花束
人们跑到掩蔽体
他说他的太太有头发
可以躲在发深处
盖着一条毯子
他们私语着无耻的话
爱者的连祷
当情况很糟糕时
他们跃入彼此的眼中
把自己紧紧关闭
紧到他们上来到睫毛时
感觉不到火焰
他们英勇到底
他们忠诚到底
他们类似
两滴水附在
脸上的边线到底
怀念父亲
他的脸在童年水域上方的云中严酷
很少用他双手捧着我温暖的脑袋
让人相信不会原谅错误
因为他以清理过树林和笔直的通路
他高举着灯笼带我们进入夜里
我想我要坐在右侧
我们会把光和暗分开
并判断我们生活的东西
——另行发生的事
古物商在手推车上带着他的宝座
和权利让渡书我们王国的地图
在第二次诞生稍嫌太脆弱
透明的皮肤几乎感觉不到的软骨
他缩小自己的身体使我可以接纳
放在石头下阴影的不重要的地方
他自己在我心中成长尝受我们的挫败
我们爆发大笑
当我们说到须要认命的事
是何其少的时候
母亲
他从她的膝上掉下来像一团棉纱。
他没有受伤就急急忙忙盲目跑走了。
她保有生命的源头。她要把它套在
手指上像一枚戒指，她要把他放在心上。
他正从陡坡上滚落，有时候
他正爬上去。他会莫名其妙回来，一言不发。
他再也不会回到她膝上的甜蜜宝座。
伸出的手在幽暗中歇息了
像老城。
我所看到
——怀念Kazimierz Moczarski
我看到先知在拉扯他们糊上去的胡子
我看到骗子加入了苦修的教派
屠夫披着羊皮伪装
逃过人民的怒气
在演奏块笛
我看到我看到
我看到受过拷刑的一个人
如今安全坐在家族圈里
开玩笑喝汤
我凝视着张开的嘴
我的方床——两枝经济脱落树皮
我看到他全部裸裎
全部羞耻
后来
庄严的聚会
许多人啦花啦
透不过气
有人不断提到变相
我想到他变相的嘴
这是无名氏戏剧
最后的一幕吧
单调如寿衣：
充满压抑的啜泣
而发出宽慰叹息的
那些人在暗中窃笑
就在消除报销的支持者后
慢慢
拉起
沾满血腥的帷幕
审判
检察官在他伟大的演说中
以发黄的食指戳穿我
我怕我无法表现出自信
不经意地戴上恐惧和罪愆的面具
如像老鼠落入捕鼠机告密者内斗者
记者们正在跳着战舞
我慢慢被处以氧化镁的火刑
这一切都发生在窒闷的小屋里
楼板上嘎嘎响的灰泥从天花板掉下来
我计算着壁面上木板的节孔
面面相像几乎是一致
警察人员法院证人旁听者
他们属于毫无同情心的党派
连我的辩护者也高兴笑着
他是行刑队的荣誉队员
第一排坐着一位胖老妇
穿戴如像我母亲摆着演戏的姿势
拿手帕擦她污秽的眼睛但没哭
一定是持续很久我不知有多久
法官的法衣里出现夕阳的红血
真正的审判在我的囚室里继续
他们当然知道早先的判决
在短暂的叛乱后他们谈判投降
开始一个接一个死去
我谄异地望着我的蜡手指
我没有说出最后证词而且
多年来我一直在构思最后演说
对上帝对世界的法庭对良心
对死者而不是生者
被警卫拉起来立定我的脚跟
我只打算要眨眨而这时
屋里爆发出硬朗的笑声
我的继母也笑了
法槌重击一生这真正结束了
可是接下去怎么办——是绞死
或者也许从轻发落移监地牢
我怕还有第三种黑暗的解决方式
超越时间意识理性的限度
所以当我醒来我不张开眼睛
我握紧手指不抬起头来
缓缓呼吸因为真的我不知道
我还留有多少分钟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