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绝对,宝玉为黛玉写诗
文/戬穀居士
红楼梦的第二十三回,说贾元春回宫后,把在大观园的所有题咏,亲自编辑一次,文叙优劣,又令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
后又想起园中那些景致,必定会因自己的游幸,而被其父敬谨封锁,不许人进。又想到家中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们,何不叫她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顏。还有那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也得叫他一并进去读书,遂命太监夏忠到荣府下谕。
贾政接谕,不敢怠慢,即派人进去收拾打扫,并选定二月二十二日开园入住。宝钗住蘅芜院,黛玉住潇湘馆,迎春住缀锦楼,探春住秋爽斋,惜春住蓼风轩,李纨住稻香村,宝玉住怡红院。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莺声燕语,房满喜气。
话说宝玉自入住怡红院后,心满意足,每日里只和姊妹、丫环一处,读书写字,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戏花,低吟悄唱,制谜拆字,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这日宝玉兴起,把自己四季与姊妹丫环亲近的生活情景,作了四首即事诗。
先来看这第一首《春夜即事》:“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嬛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宝玉写的这首即事诗意,是在春季深夜中,任凭绣帐垂挂,身铺锦被,但自己卧床而无睡意。隔巷更鼓梆子报时之声隐约可闻,窗外雨声带来些微寒意。而娇懒惯了的丫头们已拥被欲睡,可谈笑声不绝于耳,心中不耐,想到“怯风思鹤冷,闻雨为花愁”的黛玉,更感到眼前青春欢乐总难长久,犹如好梦易逝。
在有的版本中《春夜即事》诗的第二句是“隔巷蛙声听未真。”这可能是当时传抄中把“蟆更”抄成了“蛙声”。试想一下,都城内街巷何来蛙鸣?此处“蟆更”是说明时间。颔联写出了宝玉春夜感觉和情怀思念,他后曾在书中第三十二回里说过“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这“梦中人”应是指林黛玉。而颈联则是用“烛泪”和“花愁”来形容黛玉。蜡烛两行泪,为谁而伤心?花开遇春雨,怀愁频点头。这两句到后来完全再现了黛玉平时的吵架、负气、多泪情景,诗意含蓄,借物喻人。尾联则突出了他心中还沉浸在对黛玉的思念梦幻中,被娇懒丫环的不时说笑而无奈惊醒。全诗实际是描画了宝玉春夜细雨幻梦及对黛玉情缘的忆念。
接着看这《夏夜即事》:“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粧。”
在这首夏夜诗中,在前六句中分别嵌入丫环名:袭人、鹦鹉、麝月、檀云、琥珀、玻璃。意思是说月明如镜映照轩窗,香炉中燃着的麝香,使房内如云雾缭绕。纳凉的水亭上、风动姊妹和丫环们的薄纱纨绮衣裤,柳垂堤岸风拂碧,荷翻露珠酒倾杯,而夜深归楼卷帘卸妆,吃罢茶汤,香枕酣入梦。
再说这《秋夜即事》:“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秋夜,如水的月光,照亮了绛芸轩纱窗,院中池塘那满是青苔的太湖石,也变得柔软平滑,鹤憩息了。寂静的深更,井边树上的栖鸦被秋露所湿,几片桐叶无声飘落。丫环抱来金凤绣被伺候小姐赏月,待归房去掉头上摇步玉插簪花,几杯酒后,口中有渴,看铜炉余火,壶水尚温,丫环斟茶,饮罢就枕,秋梦渐深。
最末一首是《冬夜即事》:“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冬夜时长,虽有锦花毛毯雁绒被褥,也难去寒,如梨花一样的雪片铺满庭院,不知莺迁何枝,唯有鹤伴松柏挺立。冬夜更深妹怀冷,诗寻经典记思情。公子着貂忙斟酒,寒身几杯嫌味轻。侍儿熟识茶,煮时知短长,取来花枝雪,细烹入口香。
《四时即事》诗,是贾宝玉以大观园的四季景色和他的真实生活为题,写出了他自己和众姊妹们的有闲生活,显示了他们风花雪月、粉妆脂莹的生活情趣,反映了他初入大观园一年之中的性格形成发展概况。
这四首诗,单从字面看,文字华美,音韵流转,虽不算好,但也传流府外。当知这是荣府十二三岁公子作的,一些势利小人皆声赞语颂,一些轻薄子弟,也爱上诗中风流妖艳之句,题于扇头,不时吟哦赏玩。
这时大观园中的宝玉,更多的是一个“富贵闲人”。
赵留喜,字家润,号戬穀居士,1948年生,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新安县铁门镇人。有个人诗集《戬穀居诗稿》、《秋窗拾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