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念我旧时光》河内，来自摩托车后座的温暖
当夜幕降临
如果想要体验孤独的旅行，那就尝试一下在异乡过年吧。当繁华落尽，一切都会在节日来临之前收敛归于平静，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些团聚的时刻去理会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一定能深深感受到飘零在外的苦楚，不过这些正是验证一个人是不是真正喜欢旅行的时候，当一个人仍然能过得很快乐，当享受这份无人理会带来的寂静和平和，才会慢慢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喜欢一个人上路。
最终确定了去沙坝的打算。她在sihn cafe 预定了前往老街的火车票。到目前为止，火车仍然是她最喜欢的交通方式，对于真正喜欢旅行的人来说，在路上消磨时间，就是旅行的意义。
接下来的一日，是收拾行李也是收拾心情，她要暂别这个城市，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打开电视，各个电视台都在播放庆祝春节的节目，电视里的越南语说的太快，也有一些频道播放中国大陆的电影和连续剧，奇怪的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女声在配音，那种哼小调式的吟唱突然变成了高亢的歌颂，时间仿佛回到了某个让人振奋的时代，那个时代似乎是属于老一辈人家的。
对于她的离开，越南姑娘和大哥都感到很忧伤，她心里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善良和可爱，把小旅馆当作自己的家，亲切的笑容让她冰冷的心融化。
越南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秋”，扎起辫子的时候，笑容可掬的姑娘就像秋天一样清新脱俗。
晚上去大哥家吃饭，这是她第一次去越南朋友的家里，出发的时候两个女孩坐上大哥的摩托车，在河内的街头，这种情况常见，一辆车子上能坐下一家大小。只是大哥的家离旅馆只是两条巷子的距离，平时都是走路，感觉就像他迎娶回家的新娘，她们开心地相互扶着上了摩托。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传统的越南家庭，大厅的角落里供奉着祖先和神灵。她看到了大哥的女儿，小女孩有点羞涩，对于陌生人的到来并没有像中国的孩子那样雀跃，这才是孩子的本质，那些被教养出来的礼貌，剥夺了孩子原本的对这个世界的惶恐和好奇。坐在轮椅上的腿部残疾的女子便是大哥的妻子，是在一次车祸中受伤的，那是一趟开往西贡的夜班车。
秋回到家里便忙碌起来，她忽然发现在这个家里，这个叫秋的姑娘更像是一个女主人。
坐在客厅陪大哥的妻子说话，女人说起秋的时候眼里却掠过一丝哀伤和无奈。
穿着便服的秋显得更加迷人，她从厨房里端出来热好的年糕，那是越南的春节家家户户必备的食品，跟外面市场上卖的不一样，秋做的年糕里撒了一些白色的椰子碎末，秋说这是大姐教的，抬头看了一下女人的表情，秋又回到厨房忙碌了起来。
熟络一些之后，小女孩趴在凳子上欢喜地看着越南的春节联欢晚会，时不时过来打听一下大家的话题，女孩儿不会英语，总是揪着母亲的衣角要翻译，母亲刮她的鼻子，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秋和大哥则在厨房里忙碌。大姐的英语比秋说得好，她原来是做导游的，专门接待西方来的游客，但是现在大多数来越南旅行的人，都选择了自助游，导游的职业在越南已经不吃香了。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表现出很无奈，如今她在家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辅导女儿的功课，那一场车祸几乎要了她的命，下肢完全失去知觉。
“你喜欢秋吗？”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女人点点头。看着他们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时而各自忙各自的，时而相视微笑，这种默契其实她刚来住店的时候早已经发觉，那种很难被察觉但却让人觉得神秘的关系。
她觉得她之所以能感觉到这些细腻的情感，是因为自己敏感而又多情的性格所致。
“其实我应该感谢她，她那么年轻。”
这个时候秋开始呼唤正在看电视的女孩过去帮忙，那么地自然，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她回头看看大姐的表情，这个时候她是平静的，也许对于她来说，不离不弃就是一种幸福和满足。
吃饭的时候秋用DVD放当地传统的音乐，那调子如同那日在升平剧院听到的木偶剧的音乐一样，音拖得很长，像从远处飘来。他们说着越南话，时高时低的语调，像在唱歌。
思绪万千，在这样的节日里，谁都会有牵挂吧。
而她的牵挂，在哪里？黎先生发信息来，说他已经回到老家过年；Leo打电话过来，叮嘱她注意安全，唯独一直以来最期待关心的那个人，迟迟没有反应。
已经分开，原本就不会再联系。有或者，他们之间最深切的思念，就是不联系吧。可是，那份熟悉的问候，却仍然牵动她的心。
秋的烹饪水平比大哥好，至少这一顿年夜饭超出她想象的美味。跟她平时在大街上吃到的越南当地菜式不一样，她感觉秋的做法更像是广东粤西一代的做法，味道趋近于粤菜，“姐姐的妈妈是广东人。”秋看出她的疑问，然后她们相互会意地笑笑。这一家人的一颦一笑至今仍然存留在她的记忆里，生活是怎样的乱如麻理不顺，但是爱却可以解决很多矛盾，爱就是自私和占有吗？但在这个普通的家里她却感觉到，爱其实是分享。
晚饭过后帮秋洗碗，忙碌起来的时候，秋样子非常像电影《青木瓜的味道》里那个小女孩，紧闭的双唇，紧贴着脸的乌黑的头发，浑身散发着一个越南女子独有的勤劳和温柔的味道。“你明天去沙坝吗？跟男孩子去吗？”秋呵呵地坏笑两声，一如当日她搬去跟黎先生同住一间房那一刻，只是她们彼此相信，各自内心的纯净无比。
客厅里的大哥正在帮大姐做按摩脚部的运动，他最后把大姐抱起来，放在铺着喜庆红格子的沙发上。
她准备离去的时候，秋从厨房的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块用绿色的叶子包起来的年糕，让她带着明天当早餐。
跟她们拥抱告别，小女孩跑出来，让大家看她写的几个中文字，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
爱是分享，她深深地回味着这个家庭带给她的所有的感觉。
回忆冰凉，夜如水
依旧是坐在大哥的摩托车后座，车子载着她驶出巷子，行驶在河内的街道上，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那种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场面几乎看不到，偶尔见到一两个从身边走过，她就会猜测他们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是在异乡过年。大家都在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吧，像她这样游走在异乡的人，会有多少？
她扶着大哥宽阔的肩膀，想起那日第一次载着她去教堂的情形，也想起他在教堂里独自坐着祈祷的孤独的背影。他们之间没有太多话语，他的动作和神态却总能让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晚风随着还剑湖的湖水徐徐吹来，他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前面的尘土和风沙。河内的夜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湖水倒映着这个城市节日的灯火，那些仍然游离在三十六行街上的游客，这个时候会不会因为这座城市的气氛而开始想念他们远在远方的朋友和亲人？
这会是他们最后的告别吗？她躲在大哥的身后，害怕几分钟的距离过去。一种想要抱着前面这个男人痛哭的情绪袭来，她多想找人安慰自己的心，她恢复理智，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想一想就好了，头发在风中吹乱，抬起头已是灯火阑珊，车子驶出在另外一条街道上戛然而止。大哥靠边停下车，把头盔交给了她。
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任由车子横行霸道，她在男人的指引下穿越了无数条街巷。
回到旅馆已经是凌晨，她看了一下时间，感觉不好意思，这个新年，竟然是一个越南男子陪她度过的，他们之间的话语，加起来不到十句。
想起小女孩写下的汉字，她觉得心有愧疚。脱下头盔递给抽烟的男人，他看了她几秒钟，示意她回房间的时候要锁好门，转身离去，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远去。
怅然若失，却心满意足。
开始陆续收到朋友和亲人打来的电话和短信，报过平安和问候后，她开始整理几日来拍摄的图片，一张张零散的记忆，一个杯子，一台风扇，一杯咖啡，街角的电线杆，河粉上漂浮的一片菜叶，一套好看的瓷器，一朵鲜艳的非洲菊，从窗台望去，角落咖啡店里正在说话的情侣……
电话声音把她从梦中惊醒，一个熟悉的号码，一个熟悉的男声。“你还好吗？”泪如雨下，仿佛几日来的奔波劳累全在这一刻全部倒出。
“为什么会这样，L，我们都还深爱着彼此。”
她感觉自己就如那日在街头邂逅的白衣女子，声线歇斯底里，渐渐弱下来，归于平静，然后开始搜寻自己存在的意义。“也许你是对的，我应该找到自己的生活。”
挂上电话心里觉得安慰，到客厅里找咖啡，忘记了加糖，咖啡浓郁，苦味却萦绕在口中久久不散，苦中带甘，越南的黑咖啡的味道。她发现在这一刻起，她也可以接受不加奶的咖啡了。
为什么喜欢越南这个国家，大概是因为它的不完美，还有残缺，河内街头那些怀旧的色彩，是被蹂躏过后岁月带来的痕迹，这种隐隐的刺痛的感觉，分明就是爱情的感觉，甜美的如童话般的爱情，在现实中不存在，所以愿意去承受着斑驳淋漓之后的虚幻的美。
我是七月娃娃，一个有理想的吃货和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