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分野:黄道十二宫与古代东西文化交流简史

黄道十二宫(the signs of the zodiac)是现代天文学领域一个重要的分支概念,而在远古时代,各个古文明对于天文星系皆有观测和归纳,并形成了相对独立的话语系统,具有各自的民族与地域特征。

世界各地古老的历法,都是在古天文学认知基础上建立的,构成了时间观念的转变。黄道十二宫体系,一般认为起源于古巴比伦,完成于希腊,兴盛于埃及两河流域,并在希腊化时代传入印度,后阿拉伯人再度进行了系统化。

早期地理分野图

黄道十二宫的全球流传,也是文明之间交融汇通的显著标志。所谓黄道(ecliptic),是地球人看太阳于一年内在恒星之间所走的视路径和运动轨迹,最早乃是古巴比伦人在长期生活观测中,提出了黄道带之说。同时,黄道和天赤道成23度26分的角,相交于春分点和秋分点。

根据考古工作者发现,在巴比伦的楔形文字泥版中,公元前2100年左右便有黄道十二宫的痕迹,但并不系统化。公元前687年,2份名为《犁星》(MUL.APIN)的天文学泥板记载了三个天道:神王恩利尔(Enlil)、天神安努(Anu)和水神埃阿(Ea)共71个星座和星体,月亮轨道经过17个星座,黄道十二星座均已在其中。

巴比伦文明以太阳为中心,指出黄道自身宽18度,环绕地球一周为360度,将之分成12等份,每等份30度,称为1段。太阳在12个月内绕黄道运行1周,因此在黄道上每月运行1段,这就是1年。在气候交替下,也形成了农业的生长周期观念。

十二星座的命名颇具神话色彩,十二宫指代阿波罗神四季所处的宫殿。而每一段对应一个星座,在古希腊语中,十二宫为“zodiakos”,本意是动物园,现代天文学十二星座之名就来源于此,都是动物为名。由于地球自转,这十二个星座人类会在一年内先后看到。

古巴比伦人

华夏文明也较早提出了天文分野学说,“盖天行至徤,无一息少停,而星随之,昼夜无所不历也”,以各类历法形式呈现,天干地支与四时节气,皆与黄道十二宫息息相关,传世文献《礼记·月令》就颇多记载。郭沫若在《甲骨文字研究》一书认为:

十二辰文字本黄道上十二恒星之符号,与巴比伦12宫颇相一致,初似专为观察岁星而设,后乃用为日月合朔之标准点。

也就是说,黄道十二宫理论中国有自己的系统,且是独立形成的。魏晋南北朝时代形成的《千字文》,虽然简短但气象宏大,开头便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春种秋收,星辰运转,可见先民对于天文地理之间关系的普遍性认识。在周易占卜文化派生后,黄道十二宫又与个人的福祸休咎联系在一起,演变为庞大的数术文化系统。中世纪以来,黄道十二宫经过阿拉伯占星术的传播与流衍,逐步形成了具有世界性的天文学知识。

黄道十二宫

在西方世界,形成了西洋占星术、阿拉伯占星术和希腊占星术等派生系统。中国东周至汉初的占星术,往往以天象预占国家大事。到东汉和魏晋时,便出现了推算个人命运的占星术,认为人的尊卑贵贱,都是“星位”所授。葛洪在《抱扑子·辩问篇》更清楚地说:

人之吉凶修短于结胎受之之日,皆上得列宿之精。

古人根据星系变化和数术之学,分为吉星-凶星和阳间-阴间。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等六辰是吉神,六辰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称为“黄道吉日”。

早期文明世界观

事实上,周天星区与地理区域相互对应,世界各个文明体也都曾有所建构,“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之域皆有分星”。两汉时代,谶纬之说也融入了不少天文学知识。诸天星系与人间权力结构对应关系明显,《汉书·天文志》记载:

凡天文在图籍昭昭可知者,经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积数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国、官、宫、物类之象。

基于传统的哲学体系和占星理论,秦汉之后中国天文学以二十八宿与十二次分野流传最广,并秉持天地互通,“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晋书·天文志》中形成了天下十三国华夏十二州的行政区划系统,改进了大禹之后九州八荒的原始圈层说,完成了古典时代的大整合。

其中,二十八宿是指分布在天赤道及黄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座,代表四方,包括了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紫、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同时,古人按照二十八宿依四季划分为四陆。

二十八宿

黄道十二官是随着佛经的翻译而传入中国,但中国有自己独特的星系理论。十二次分野为古人根据木星运行规律等分黄、赤道带而成的十二个星区,即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在东西文明交融之下,古老的星占系统学说初步建立起了星座和命运的关系:

第一宫为「命宫」,本是白羊座的固定位置;第二宫为「财帛宫」,本是金牛座的固定位置;第三宫为「兄弟宫」,本是双子座的固定位置;第四宫为「田宅宫」,本是巨蟹座的固定位置;第五宫为「子女宫」,本是狮子座的固定位置;第六宫为「奴仆宫」,本是处女座的固定位置;

第七宫为「婚姻宫」,本是天秤座的固定位置;第八宫为「疾厄宫」,本是天蝎座的固定位置;第九宫为「迁移宫」,本是射手座的固定位置;第十宫为「官禄宫」,本是摩羯座的固定位置;第十一宫为「福德宫」,本是水瓶座的固定位置;第十二宫为「玄秘宫」,本是双鱼座的固定位置。

现代科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人类文明已经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鳌”,而古代人交通方式和活动区域有限,人们认知总是按照自己所能观察到的范围建构世界观。同时,王权教权对于天文世界的敬畏,加上神学思想的支配地位,秉持“天人感应”的民族与部落占据大多数。

即使是那些崇尚万物有灵的族群,对于星象亦有祭祀仪式。人们能够观测到的日、月、行星,在天空的变化轨迹以及重要星辰的接近、疏离和明暗,都可以作为人间行为判断的准则。

早期天文星野图

技术演进影响认知,指南针发明之后,加上一些古天文学家的长期观测,黄道周围的星系位置也有所变化,这些微妙之处影响到人类对于太阳系中心的认识。中国传统道教,对于黄道十二宫里面的知识,吸收了一些与二十八宿结合,诸天星斗与各宿神王,形成了自身的神话官职系统。

黄道十二宫与中国古代的二十四节气存在着固定的对应关系,已属无疑。中国传统24节气多数情况下采取“平气法”来确定,把一年的365天5时48分46秒(回归年)均等分成24份来划分节气,指导农业生产。由于地球运转速度有快有慢,不规则的变化又比较微妙难测,此种方法随着时代发展就已经与黄经度数呈现不吻合状态。

明末欧洲传教士入中国,与士人阶层共同精确了节气划分,汤若望和徐光启在著名的《崇祯历书》中,以春分为起点和黄经每过30度为一宫为标准,采用了“定气法”。太阳视运动黄经每过15度,为一个节气。这种较为科学的变动,使得黄道十二宫的起始点和二十四节气当中的十二中气完全吻合的。随着历法的修正和精确,太阳总是在相同的节气运行到对应相同的宫位,而避免了误差范围。

星系分野图

实质上,历法修正和节气对应的科学化,是天文学和地球物理学进步带来的进步。在太阳和月亮的引力作用下,地球自转轴在日月引力下,黄道面在空间的位置产生不规则的连续变化,指向呈现转圈状,形成了天文学领域所谓的岁差(Precession)现象。

由于古今跨越上千年,自转轴指向先后坐落于白羊宫、巨蟹宫、天秤宫和摩羯宫,并不是静止不动的。古人也看到了这种误差,在《后汉书·志·律历中·贾逵论历》中记载,以月亮为参考系,“弦望日”速度不同,星系位置就有微小差异:

日月循黄道,南至牵牛,北至东井,率日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也。今史官一以赤道为度,不与日月行同,其斗、牵牛、(东井)、舆鬼,赤道得十五,而黄道得十三度半;

夫日月之术,日循黄道,月从九道。以赤道仪,日冬至去极俱一百一十五度。其入宿也,赤道在斗二十一,而黄道在斗十九。两仪相参,日月之行,曲直有差,以生进退。故月行井、牛,十四度以上,其在角、娄,十二度以上。

民国以来,太阳历调整之后更为科学化,每年3月21日前后太阳来到春分点,进入双鱼宫;6月22日左右来到夏至点,进入双子宫;9月21日前后来到秋分点,进入处女宫;12月22日左右来到冬至点,进入人马宫。可谓四季有序,秩序井然,时间观念实现了明确化。

总而言之,自现代科学发明之后,“地球混圆,五洲交通,万国大同”,全球化时代来临,时间划分规则也实现了统一化。

二十四节气与黄道十二宫

参考文献:

夏鼐:《从宣化辽墓的星图论二十八宿和黄道十二宫》。

邱靖嘉:《“十三国”与“十二州”:释传统天文分野说之地理系统》。

卢央:《中国古代星占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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