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琐忆(十二)
我 们 班
我们班是女生班排序的第一个班。
分班的时候,连里似乎是有意把个子高的人都分到了我们班,一个班的人列队站出来,比别的班高出一截,自我感觉挺神气。
神气倒是挺神气,可神气当不了真本事,我们班有的事儿做得笨拙,成了别人的笑谈。
刚去那年冬天,没人会鼓捣炉子,人人拿着火通条乱捅一气,力气没少用,煤没少烧,可炉子里光冒红不冒火苗,宿舍里温度说什么都上不去,睡觉总是觉得冷。有一夜过后,挂在墙上的扁扁的军用水壶居然变得圆鼓鼓的。人们惊呼中一时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出了什么奇迹,后来才知道是水壶里的水结了冰,冰愣是把扁扁的水壶撑成了圆圆的。谁都知道冰要0度以下才形成,鬼知道我们宿舍那夜的温度是多少?
每到连里武装列队的时候,全连的水壶都是扁扁的,惟有我们班的水壶,圆圆的,象背着个水罐子。从连长到连里每一个人,谁看到都觉得新鲜,有嘴尖话多的就说我们班的水壶可以多装水,符合实战要求。还故意问我们是如何把扁水壶弄成圆鼓鼓的,说是要取经。弄得我们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总归挺丢脸的。最后还是几个男生挺身而出,发扬共产主义风格,帮我们修炉子弄烟道,别人也传授“人要实,火要虚”的捅火办法。后来屋里总算是暖和了,可那水壶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就那么圆鼓鼓地在全连人的目光中晃来晃去。那是我们班的标志。
七0年的春节是我们在内蒙过的第一个春节。三十晚上包饺子的时候,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挺高兴,没有筚帘摆饺子,就找了几块木板充当,因有人提出饺子摆在木板上容易粘,就又在木板上铺了一层报纸,不知这算不算是个馊主意,反正第二天大家兴高采烈地去煮饺子时,那层报纸却怎么也撤不出来了,最后连报纸带饺子统统进了热气腾腾的大锅,那顿饺子煮得粘粘糊糊,不但我们没吃好,还糟蹋了炊事班一锅汤。
这事儿后来传了出去,又成了别人的笑谈,要说也是,全连男男女女十几个班,大年初一吃上报纸饺子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这事儿也让我们很丢脸,生怕别人说,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大事儿能做好吗?
所幸除了这两件事,我们班别的事儿还都做得挺出色的。
记得那年寒冬腊月,一天晚饭后团里给了个临时任务,到巴市火车站去搬木头。连长算着男生人数不够,就把我们班也捎上了。五六百根木头,小山似的堆在那儿,看得人眼晕,要一根根从站外扛到站台上,最大的要四五个人扛,一班儿活儿干下来,别说我们累,那些男生都累的龇牙裂嘴。出一身汗,风一吹就结成了霜,说不清出了多少身汗,又结了多少层霜,反正连出气儿都不匀了。后来大家都搬不动了,指导员就给大家唱歌儿,说是鼓舞军心,倒不如说是哄着劝着大家完成任务。直干到后半夜四点钟,才算是把那座木头山搬到了站台上。
窝火的事儿还在后边,我们是坐车来的,回去时车却没了,二三十里路,还得自己走回去。我们这百十号人头重脚轻地在大道上晃动,三三两两的象一群夜游神,有男生困得在路边睡着了,指导员就大声吆喝:起来起来,回家再睡。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当个连领导也挺不容易的。
那次考验让连长对我们班有了好感,从此就常拿我们当作男生使唤, 几年来脏活儿累活儿没少干,先进标兵也没少当,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谁叫咱人高马大呢?习惯了。别的班也有说怪话的,你们班不是能干吗?不是标兵班吗?你们班不干谁干呀。
倒也是,总不能荣誉让咱拿了,活儿让别人干吧。
按现在的话,我们班算是上个形象工程。还时不时的总结个经验当个试点什么的。六九年底兵团总部来了个曹处长,帮我们连搞斗批改运动试点,曹处长就把我们班做为他学习讨论的基地。曹处长走后,还于第二年年初给我们班来过一封信,都是些赞扬鼓励的话,还有《七律》一首:
七十年代不平凡,
胜利捷报到处传,
全国人民齐努力,
定能消灭帝修反。
严格说来,这算不上什么七律,不过是一首顺口溜,不过我们还是挺高兴的。领导的鼓励嘛,是个心意,管它什么律不律的。
还有一些人也来我们班体验生活,团宣传队的女班长就是其中一个。她是师级学习毛著积极分子,我们对她挺热情的。她在班里呆了一个星期,同吃同住同劳动同训练。那几天恰好我们班对排里的工作有意见,悄悄发了些牢骚,结果全被她听到,这让我们的高大形象在她的心里打了折扣。她觉得有必要帮我们提高认识,就把我们的牢骚统统报告了排长,结果排长找班长谈话,还批评了我们班。这让我们很是恼火,对她的良好印象也大打折扣。简直是个小特务嘛!我们蔫了,她也没了心情,没过两天也就走了。她走的时候抱着我们班长哭了。现在说起来,其实她也是好意,是在真心帮我们进步。 来我们班的还有一个鲁天玉。小鲁是文革前考上的师范大学,上学期间文革开始,七0年算是分配工作到了兵团,先要锻炼一年才能任职,我们班就成了小鲁的锻炼基地。她分配前曾在某部队锻炼,在猪圈喂猪,当选为北京军区学毛著先进分子,比海燕的先进级别要高。刚到班里时我们不知怎么称呼她合适,就叫她鲁同志,后来熟悉了才改叫小鲁。
小鲁是个好人,朴实、平和,能吃得苦。个子不大,干起活来一点儿不示弱。小鲁也有率真的一面,和我们一起在沙丘里摘白刺果吃,男生小卢看到了觉得稀罕,就说小鲁:“解放军也吃这个呀。”
小鲁生活很是简朴,她有一件红格格的衬衣,袖口和领子都破了,一看就是穿过好多年的。只有一次,我们看到小鲁竟敢奢侈的用香皂洗衣服,这让我们一时惊愕,说小鲁你怎么用香皂洗衣服呀。结果小鲁把香皂一翻,我们才看到香皂反面粘着一点儿肥皂头,原来那块肥皂头太小了,用手捏不住,小鲁只得把它粘在香皂上,让我们误会了一回。
小鲁有个毛病,唱歌走调,多好听的歌到她嘴里都是一个调儿,象山东快书。
一年过后,小鲁被任为八连副连长,小鲁走的时候也哭了,我们搂着她,舍不得她离去。
几年下来,班长换了好几任,人员换了好几拨,出出进进的象是赶集,我没有调过别的班,我是班里的元老。
这就是我们班。
常翻那时的照片,看那一群笑靥如花的傻大个儿,除了记忆,那是留下的惟一纪念。(续完)
作者系原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一团三连(乌兰布和农场)战士,保定市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