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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崔向珍 摄影丨刘文明
成熟的秋风一遍遍地吹,村子西南的高粱地一片片地红,艳过红枫烈如赤焰的高粱地,呼呼啦啦地烧红了半边天。精灵似的小燕子,在长长短短的电线上,排成了高低错落的黑色音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远方的绿树红花。大雁的鸣叫声稀稀拉拉地排过高远的天空,带着几支轻盈的羽毛一起掉落进热闹的高粱地。秋天的阳光金黄金黄,耀着一望无际的高粱地,也耀着父亲手中闪闪发光的铁镐头。父亲的右手臂肌肉凸显,铁镐头起起落落,一棵高粱跟着一棵高粱被连根刨断,刷刷啦啦地扑倒在苍天厚土辽阔的怀抱。一车一车的高粱棵运回家中,母亲带着我们,先把葶杆粗壮穗头硕大的挑拣出来一些,带穗截取一米长短,脱粒后用于绑缚扫帚。剩下的高粱穗用锄头的利刃削割下来,均匀地摊在院子里晾晒。贪嘴的麻雀不去啄食枣树高枝上坠着的几个干枣,一只只一群群,围着馨香的高粱穗蹦来跳去。中午的阳光毫不吝啬,豆秸垛表面的许多豆荚被晒炸了,噼噼啪啪地爆响丰收的鞭炮,金黄的豆粒忽然间弹跳进碧绿的菠菜地里,惊飞了几只身体圆滚滚的麻雀。秋天的田野明晃晃的,秋天的阳光明晃晃的,大人孩子的心里也明晃晃的,一天一天喜眉笑眼地乐呵着。眼看着碧绿的大白菜卷了心,脆嫩的青萝卜长足了个,苇塘里的芦花满院子飘飞。沉甸甸的高粱穗翻来覆去地晒透了,我们争抢着挥起木叉和棍棒用力敲打。金黄的秋风里,红色的高粱壳子不分方向地乱蹦,整个村子里此起彼伏着快乐的笑声。脱好的高粱粒,母亲挑拣出一部分放在大簸箩里,均匀地喷了水,用簸箕端着去村东的石碾子上碾高粱米。圆滚滚的石碾子咕咕噜噜不停地响,母亲的汗珠滴滴答答不停地落。一圈又一圈,母亲的脚印在黄土地上重重叠叠,金黄的落叶在母亲的脚下重重叠叠。碾掉了皮壳的高粱米晶莹圆润,母亲放在洗菜盆里淘洗干净,充分浸泡后倒进大铁锅里焖煮。母亲烧火的时候也不闲着,手里捏着缝衣针和白棉线仔细地穿辣椒串。一大簸箕辣椒穿好,屋里的热气就满了,新高粱米的香味从铁锅里转着圈子飘出来,悄悄地分散到院子里去,一缕一缕,纠缠着金黄的秋风四处飞扬。母亲微笑着走出屋子,把辣椒串挂到家槐树低矮的树枝上晾晒。夕阳已经西下,一片绚丽的晚霞努力地铺展着最后的热情,给红艳似火的辣椒,晶莹饱满的槐豆,洁白纷飞的苇絮,满院子乱跑的鸡鸭……,都裹上了充满希望的温暖光辉。天一点点黑下来,密密麻麻的星星在宽宽的银河里,静静地流淌着灿灿的银光。母亲点起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我们围着四四方方的锅台开始吃晚饭。虽然只是一锅普通的高粱米饭,和几块刚进了盐味的洋姜和青萝卜,我们却咀嚼出了最幸福最温暖的味道。吃完了饭,父亲常常会给我们背诵《青纱帐 甘蔗林》,再连带着讲一些发生在青纱帐里的英雄故事。我们听得热血沸腾,躺在火炕上入梦的时候,常常在红艳如火的高粱地里左冲右突,奔跑不停。时过境迁,远离了故乡和故乡的高粱地,已经几十个秋天没有看见醉心的高粱红了。好几回梦里醒来,急三火四地去超市里买回几斤高粱米,兴致很高地用电高压锅焖饭吃。一粒粒的高粱米还是那么晶莹圆润,一朵朵的高粱花绽放得还是那么好看,可是没有了故乡的洋姜和青萝卜相伴,我终究是再也吃不到一顿那样香甜的好饭了。
作者简介:崔向珍,东营市利津县人,在《人民日报》《中国能源报》《中国质量报》《文苑·经典美文》《散文诗世界》《作家天地》等报刊发表散文等1000余篇次,有多篇文章入选中高考模拟阅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