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籍文献记载看客家的起源和形成

《史记·秦始皇本纪》岭南为秦军略取,其统帅为屠唯。
       《淮南子·人间训》“乃使尉屠唯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谭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守南野之界,地望为今赣南南康至粤北南雄始兴。
       《广州记》“五岭有揭岭之名,揭岭,即揭阳山,今揭阳县北一百五十里,直抵兴宁、海丰二县界。秦始皇伐百越,命史禄转响,禄留家揭岭。”
《地名大辞典·揭阳山》“秦县揭阳,地括潮梅,跨至江西石城。史禄之后人,为汉揭阳令史定。”
       秦始皇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读史方舆纪要》“筑任嚣城放乐昌拢口,赵佗又在隔河二里筑城以控武水,筑万人城于中宿祯山。”赵佗又在龙川筑城居之。这批筑城者人数不详,但同期徙往北方边郡筑城可考者,少者三万户,多者五万户。
       文帝诏曰“徙中县人与越杂处,粤人好相攻击之俗益止,中县人不耗减。”这是滴徙民以军屯的形式进行生产,保证其不减员。在屯区内,以中县人为主体,保持并推广中县语言、文化、习俗。
       汉武帝元鼎五年“吕嘉等反,令罪人及江淮楼船十万师以讨之。”
       《史记·南越列传》揭阳令史定降。又大批中原士卒南戍岭南,分驻于郡县及军事要冲。时南海郡领县六,番禺、四会、博罗、中宿、龙川、揭阳。而龙川、揭阳为今惠、潮、梅之地。 1956年梅州市北门岗发现的西汉古墓,墓砖上有太始三年,说明汉南来军人,在岭东屯驻。
唐干符五年龙川翰林学士韦昌明《越井记》“南越赵佗氏,昔令龙川时,秦徙中国之民于南方三郡,而龙(川)有中国之民四家(四族姓),昌明祖以陕中人来此,已凡三十五世矣。”
       《唐诗纪事》“李桑与征客循州,宿韦思明家,思明年八十,与集征谈论至李涉诗,酷称善”。以上说明,闽粤赣边秦徙民之后裔,长时间繁衍发展,至唐代已形成保持中原语言,传统文化的社区,有些已诗书传家。
       《晋书·王导传》“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
       《资治通鉴·卷八十七》“怀帝永嘉五年曰时海内大乱,独江东差安,中国士民避乱者多南渡江。”这次北人南迁,人数众多,延续时间长达百年,而江淮地区则是最主要的移民接受地,这些移民被称为侨人。这种南迁是由世家大族领导的,这些世家大族以曹魏和西晋的中原名门,如王、谢、袁、萧等高门名族为首,南渡后形成了侨姓士族,掌握着政权,高居于社会的顶层。此外还有大量的普通北人也迁入江淮,形成了侨姓庶族。侨姓庶族不像侨姓士族那样享有特权,其中大部分人成为士族的佃客和私属。
       《南齐书·卷十四·志第六·州郡上·南兖州》“南兖州,镇广陵。时百姓遭难,流移此境,流民多庇大姓以为客。东晋元帝太兴四年,诏以流民失籍,使条名上有司,为给客制度,而江北荒残,不可检实。”作为一种制度,给客制度的创立,其目的是在规定官员、大姓收容或庇荫免除赋役的佃户或佃客的户数,以增强皇朝国家的赋税徭役控制。给客制度的客指涉的则是脱离本贯的失籍流民。
       至于客户一词虽然也出现在曹魏时代,如《晋书·卷九十三·王恂传》“给公卿以下租牛客户,数各有差”但相对罕见,并不普遍。直到入唐以后,客户等名称才逐渐增多。
       《古今图书集成·卷一三零八》“盖自汉末建安至东晋永嘉之际,中国人士避地人岭表,子孙往往家焉。”流民多安置粤东。晋咸和六年分南海郡置东官郡,《古今图书集成·卷一二九七》“永嘉之际,中州人士避地岭表,多止兹土。”是言中州流人止放东官郡。由于流民不断涌入潮梅之地,东晋义熙元年分东官郡立义安郡。
       《南越志》“义安郡有义招县,昔流人营也。”
       《宋书》“义招以东官五营立。”又新设绥安县以安置流人。东晋南渡,士族集结大量宗亲部曲流徙南来,立营屯垦,中原流人集中居住,对保持中原语言、礼俗、传统文化是极其有利的。首领人物是士族,而绝大多数宗亲部曲则是人身依附的营户佃客。
       《江西通志·舆论略·风俗》“自永嘉东迁,衣冠避地,风气渐开”、“衣冠所萃,文气儒术为盛,闾阎力役,吟咏不辍。”可见客家地区重文教,讲究读书,与南来的中原士族带来华夏文化传统是一脉相承。
       南北朝时,南北对峙,中原移民又一次大规模南迁,迁移人口约96万,大部分稳定在长江中游两岸,其中一部分入江西赣南,部分又经宁都、石城进入闽粤边州县。
       《临汀汇考》“唐初置汀州,徙内陆民居之。”由此明显可见汀州称为内陆民实为中原汉族之移民。
       陈朝建立,为了增加江东腹心之地的人口,下诏流落岭外的人回迁江南《陈书·卷三·世祖记》“天嘉六年三月乙末,诏侯景以来遭乱移...义安郡者,并许还本土,其被略为奴婢者,释为良民。”义安郡是今潮梅地区,而梅州大埔亦设置流民营,说明很多人还到了岭南东部。
       《九国志·卷二·安仁义传》“儒军大败,破五十余寨,以功奏授检校尚书左仆射、润州剌史....初儒之乱,士庶多奔豫章。”江淮混战大量人口逃往相对安宁的江西,改变了江西的居民结构,奠定了客家人的形成基础。
       《谭全播传》“危在任七年,人物殷盛。”江西节度使危全讽管理江西,由于防守严密,兵灾和战火很少波及江西。作为距离江淮最近的江西省,成为了承接大量人口涌入的地区。
       《九国志·卷一·秦斐传》天祐三年,钟传死,其子钟匡时立,钟传养子江州刺史钟延规投奔杨吴,秦裴率军进占洪州。
       《九国志·卷四·周本传》周本在象牙潭擒获危全讽,彭玕逃往湖南,而虔州维持了十二年才被杨吴征服,其间应有很多人从赣北迁往赣南,使得虔州在唐宋之际人口增幅较大。
       安史之乱后,唐朝末年的战乱一直延续到了五代时期,长时间的战乱使人口的南下脚步继续深入,比如福建汀州(今天的长汀)在唐代初辟,户口稀少,元和时(唐朝中晚期)只有2618户,到北宋初(太平兴国五年至端拱二年间),增至24007户,增幅高达817%。
       而汀州在北宋太宗时期到神宗元丰年间,历时100年,户口增幅达239%,北宋末到南宋中叶宗庆元年间,又历时70年,户口增幅达168% 而这个地区为代表的区域正是后世福建客家土楼的主要分布地区。同样,广东梅州在太平兴国至端拱二年间,户口增长了684%,显然是外来移民的结果。
       《元和郡县志》载,唐代开元时有29690户近十万人入闽。大批的移民入汀始于此时。由于中原汉人陆续流入,人口不断增加,遂于唐开元二十四年设置汀州。汀州位于闽西,与粤东、赣南接壤。最早有长汀、宁化、新罗等邑,地域广阔,纵横近400公里。据《通典》唐贞元时已有5330户,人口1.6万人。据《元丰九域志》载,宋神宗时汀州户数增至81456户,是唐代数倍。
       客户具有侨寓他乡的含义《宋会要辑稿·食货一二之一九》“干道九年,十月一日,司农少卿总领淮东军马钱粮蔡洸言,镇江共管三邑,而输丁各异。有所谓税户,有所谓客户;税户者有常产之人也,客户则无产而侨寓者也。”无产而侨寓的外乡人,由于居无定所,常随租佃的耕地而转徙,故又称为浮居客户,或称客人,并成为国家提供田地,以供安插定居的对象。
       《宋会要辑稿·职官五八·职田》“天圣元年七月诏诸处职田多不依条召浮居客户,却令公人及税户租佃。”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仁宗》“天圣元年七月戊寅又诏天下职田,无令公人及主户租佃,召客人者听,所收租仍不得加耗。若水旱,其豁租如例。”
       《续资治通鉴·卷第六十·宋嘉祐七年二月·己卯朔·更江西盐法》“主盐既初,江、湖运盐既杂恶,官估复高,故百姓利食私盐,由是盗贩者众,捕之急,则起为盗。江、淮间,虽衣冠士人,狃于厚利,或以贩盐为事。江西则虔州地连广南,而福建之汀州亦与虔接,虔盐弗善,汀故不产盐,二州民多盗贩广南盐以射利。每岁秋冬,田事才毕,往往数十百为群,持甲兵、旗鼓,往来虔、汀、漳、潮、循、梅、惠、广八州之地。”这段话,证明大量人口从赣南迁到两广一带掳掠钱财和盐,最后甚至结成一个团体对抗官府的事实。
       比较二则同出于宋人之笔的描述,陈一新《跋赡学田记》中言汀州“风声气习颇类中州”,而刘克庄《木绵铺》中言漳州“风烟绝不类中州”。可见在宋人眼中汀、漳二州虽境土相连,但方言文化迥然不同的现象已十分明显。
       《方舆胜览》“(汀州)虽居南粤之穷辄,实有中州之雅俗。”  
       南宋时期赣州、汀州大量人口向广东迁徙《方舆胜覧·卷三十六·梅州图经》“土旷民惰,而业农者鲜,悉借汀、赣侨寓者耕焉,故人不患农田,而田每以人力不给废。”可知南宋以前梅州土著之少,而汀、赣客民侨寓之多。
       而广西东南成为宋代客家移民迁入的主要地区,南宋为躲避战乱迁入岭南西部的北方移民很多。《舆地纪胜》“容县介桂,广间,渡江以来,避地留家者众。”这些移民包括来自中原地区的士大夫亦包括大量的普通客家人,他们是较早迁入桂东南的客家移民。《容县志》“宋南渡后,北客避地者多,衣冠礼度并同中州。”
       南宋时期桂东南户口增长迅速,有力地促进了土地开发和生态环境的变迁,甚至多次出现老虎因栖息地增加缩小而四出伤人的事件。据宋人蔡绦“岭右顷俗淳物贱。吾以靖康岁丙午迁博白,时虎未始伤人,村落间独窃人家羊豕,虽妇人小儿见则呼而逐之,必委置而走。有客常过复甦井,系马民舍篱下,虎来阿富汗篱笆,客为惧,民曰:此何足畏?十年之后,北方流寓者日益众,风声不断变,加百物涌贵,而虎浸伤人。”
       元末明初期间,复有大批客家移民自汀、赣二府转徙广东境内垦殖定居《嘉应州志》“故今之土著,多来自元末明初,以余耳目所接之人,询其所自来,大抵多由汀州之宁化,其间亦有由赣州来者,其言语声音皆与汀赣为近,其传次亦相上下,约在二十余世之间。”
明代嘉靖年《常德府志.卷六.食货志》“土民日敝,而客户日盛矣。客户江右为多,膏腴之田,湖泽之利,皆为彼所据。”
       明代万历年《永安县志·俗产志》“琴江割自长乐,俗亦同之。宽得,古名,宽缓訾窳,好气而知足;琴江之民地,诗书仕宦惟数大家余皆力农。石膏壤沃野,自昔以为上田,无事粪之种,常七、八十倍,下亦二三十倍。县中具五民,庶民在官。近乃长、兴、和、埔。远则江、闽。”永安居民近的来自附近长乐、兴宁、和平、大埔,远自江西、福建。
       明代万历年《实政录.卷四.民务.查归流民》“州县卫所军民,除属里属甲祖籍祖居者,是为主户,虽系流来,而本州县卫所置有产业,但必入籍,是为客户。”
       清代康熙年《永安县次志》,被认为是目前所知最早出现真正意义上客家的文献。该志由永安知县张进箓修,屈大均纂,其卷十四《风俗》“宽得人习勤俭,衣裘罕缺,然不无外柔而内诈。琴江好虚礼,颇事文学。散佚逋赋。县中雅多秀氓,其高曾祖父多自江、闽、潮、惠诸县迁徙而至,名曰客家,比屋诵读,勤会文。”
       在屈大均《入永安县记》一文中,另有如下记载“自归善水东,溯东江而行。凡三日,至苦竹泒。取轿历桥田、月角岭至义容屯......县中多闽、豫章、潮、惠诸客家,其初高曾至此,或农或商,乐其土风,遂居之。风气所移,大抵尚勤俭,务敦朴,有淳古之风。”
       《入永安县记》记载了屈大均受邀编纂县志,在永安各地走访的见闻。正因为是见闻,更能代表作者的所见所想。在这里,名曰客家变成了诸客家,并不具有自称的含义。考虑到受迁海复界的影响,当地人已形成对于来自惠、嘉地区外来者“客”的观念。
       屈大均在完成《永安县次志》的编纂后,对其业已完成的《广东新语》进行了增补,继续论述永安的风土人情。与《广东新语》并称为清代岭南史料笔记两大名著的《岭南杂事诗钞》中同样论及客家,文后自注中写到“惟语音与土著迥不相同,故谓之客家。”
       赣南方志中的客籍与《永安县次志》成书几乎同时,赣南地区的方志中也出现了客的称谓。康熙五十年《潋水志林》中,兴国知县张尚瑗:“岭峤四冲,土著少而客籍多。民俗买田则立户,立户则充役。侨寓流移,襁负担簦,春来秋去,着之以名籍,惴惴乎?”
       清代干隆年《石城县志》“邑大户土著为多,万干恐势不能胜,又要联客纲头目郑长春、李诚吾、连远侯,结党惑众。名纲义,约王振,初名集贤会,纠宁都、瑞金、宁化等处客户。”将移民称为客纲、客户,再次表明了在清前中期的赣南,客是作为一种他称而存在。
清代嘉庆年《新安客籍例案录》“新安县复界后,地广人稀,招徕异籍民人,佃垦地亩,其时有本省韶、惠、潮、嘉及闽省漳、汀各府属民人,亦各先后踵至就耕。”
       清代嘉庆年《钦定学政全书.卷四十一.寄籍入学》“查客童等祖父于顺治年间,因招垦军田,自惠潮来莞,入籍一百余年,滋生已七千余户。”
       广东和平人徐旭曾作于嘉庆二十年的《丰湖杂记》被认为是客家人的宣言。文中写到“今日之客人,其先乃宋之中原衣冠旧族,忠义之后也。自徽钦北狩,高宗南渡,故家世胄,先后由中州山左,越淮渡江而从之,寄居各地......有由赣而闽、沿海至粤者;有由湘、赣逾岭至粤者。沿途据险与元兵战,或徒手与元兵搏,全家覆灭、全族覆灭者,殆如恒河沙数。天不祚宋,崖门蹈海,国运遂终。其随帝南来,历万死而一生之遗民,固犹到处皆是也。”徐旭曾为嘉庆四年进士,辞官归里后先后掌教广州越秀书院和惠州丰湖书院。他称客人为中原衣冠旧族,徐旭曾的《丰湖杂记》是客家文化精英主动论述自身的开始。
       清代道光年《佛冈县直隶军民厅志.卷三.土俗》“其方言有土著、有客家,自唐宋时立籍者,为土著。国初自韶、惠、嘉及闽之上杭来占籍者,为客家。”
       林达泉为广东大埔人,字海岩,曾于同治年间任台湾府淡水抚民同知,林达泉《客说》“客为唐虞三代之遗,辟乱而来,而大江以南因有客家。”
       嘉应州人黄遵宪《梅水诗传》序言中写到“余尝以为,客人者,中原之旧族,三代之遗民,盖考之于语言、文字、益自信其不诬也。”此外,在《己亥杂诗》《古香阁诗集序》等著作中,黄遵宪反复论述客家的来源和历史。
清代光绪年《嘉应州志·方言》“嘉应州及所属兴宁、长乐、平远、镇平四县,并潮州府属之大埔、丰顺二县,惠州府属之永安、龙川、河源、连平、长宁、和平、归善、博罗一州七县,其土音大致皆可相通。然各因水土之异,声音高下亦随之而变,其间称谓亦多所异同焉。广州之人谓以上各州县人为客家,谓其话为客话。由以上各州县人迁移他州县者所在多有,大江以南各省皆占籍焉,而两广为最多。土著皆以客称之,以其皆客话也。”
       太平天国己未九年刊印,由洪仁玕撰写的《资政新篇》中,直揭当时接受韩山文传教而信道的客方言人群为客家“瑞国有一韩山明牧司,又名咸北者,与弟相善,其人并妻子皆升天,各邦多羡其为人焉,爱弟独厚,其徒皆客家,多住新安县地也。”
       清代光绪二十七年《兴宁县乡土志·人类篇》是一篇极具客家意识的论述“邑中人类,本中原衣冠旧族。宋南渡时,播迁转徙,多由闽赣而来,语言风俗与土著异,故当时土著称为客家。厥后由县转徙他方者,遂自称客家,而并无改其语言风俗,示不忘本也。考据家谓其语言多存古音,风俗犹有古礼焉。”
       清代《清稗类钞·客族〉记述四川客家人的源流,“四川成都多广东嘉应人,其入蜀也,始于粤寇石达开之率众西行。石败,众溃散,石军多嘉应人,遂旅蜀不返,娶妻生子,比于土著矣。惟其语言则数十年来一直沿用不改,故成都人群称之曰客族”。粤人称为客家话,所谓“嘉应人在其本州岛所操之语,粤人谓为客家话,盖亦非嘉应土著也。”
       清代《清稗类钞·方言类》“广东有客话,广东之南雄州,韶州,连州,惠州,嘉应州五属,以及广州之花县,龙门,清远,潮州之大埔,丰盖等以其后至,故称其人曰客家,乃遂以其言为客话。其语之节奏句度,较之内陆不甚相远,实与六朝音韵相合。”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