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虫鸣不已(2)

四、做贼心虚
心虚,是贼的职业病。我们不是贼,不知为何,却在生活中处处心虚,宛若做贼。
出门在外,找个老同学老朋友或老同事,本为光明正大地交流一下感情,若为异性,必心虚。偶尔夜不归宿,无论正当与否,得向家人左汇报右请示,如做贼。
发个微信动态小心翼翼,措辞严谨,或发了又删,生怕引起别人不适。一旦涉及某类词汇,必主动默认为敏感,用其它符号代替。群里圈中表达个观点,拐弯抹角,或突然给对方单发一条信息,表示赞同或反对。如做贼。
明明是作业布置太多做不完,却不敢说,像做错事一样,替孩子编出各种理由向老师道歉。明明为工作或公事提供点建议或方法,老担心会不会让领导没面子,不爽你。明明是为工资和职务晋升的正常欲望,非得矫饰成善良崇高的出发点。明明是一心只为上级服务的作派,非要摆出替职工考虑,顾全大局的姿态。明明是身体不适合接种疫苗,有风险,却好像是在逃避责任,自觉亏欠了社会,对不起国家。如做贼。
一座城市,一场暴雨,夺走几十条人命。不赶紧去调查追问反思通报和尽快改进,却先忙着推算多少年未有的降水量(统共就有七十多年的科学记录),忙着制造救灾英雄,活捉外媒记者,阻挡悼念者的献花。这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才会有的心虚……
一个写作者,只在脑海里想想有些事,就仿佛看到无数思想警察盯上了你,浑身不痛快,甚至瑟瑟发抖。这是有过什么样不曾远离的经验教训,才会如此心虚……
人们不知不觉已习惯,做贼一样的生活。
五、千里走单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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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骑行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更不是所谓的挑战自己。想走走没走过的路,寻一段能够与自己独处的时空而已。也可以叫逃避,逃避现实琐务,逃避一些使自己难受的人情世故。
在此之前,从没记录过运动数据,数据本身是一种对自由的干扰。这次换了手机,见里面有个现成运动软件,那就试试吧。没有过多规划,边走边决定方向和目的地。也不喜约伴儿,多一个同行者,就少一份自由,行走的意义也就会大打折扣。
安全,没太放在眼里。不是不怕死,是太珍惜生命,所以打小就不断强大自己,能自己解决的事从不愿依赖别人。譬如规避伤害,力量训练,对抗防身,器械使用与修理,游泳爬树或攀岩,一般求生技能都不在话下。至于寒来暑往,风雨雷电,鸟兽虫鱼之类,大自然中常见的危险已司空见惯。写到这,不免又要替当下的少年儿童忧心与遗憾七分——他们被层层过度保护之后,几无野外生存能力了,更可叹者,他们所受的教育里再不具备犯错的成本和受伤的机会!
先不自夸了。背包走起,出门左拐,一路下坡到达宾川州城。这条路太熟,鸡足灵山采风,桃花节盛况,水果之乡,师范老班长,还有那对热爱运动的年轻夫妇兼同事……偶然在路牌上见到“蹇街”的地名,蒸腾的热浪与回忆间隙,插入一段相对美好的情感回放:当年师范毕业前夕,曾要过一个宾川女孩的照片,上面留有如上地址。她当时拒绝了我的表白,理由是我这人花心——我也没有否认。多年后,突然打来过一个电话(不知怎么问到的号码),然后留下她的工作地址和座机号码——没多久就忘了,说明我真的花心。
日头正毒,发了条朋友圈,故意调侃了一下这份有毒的回忆。又委婉拒绝了宾川文友阿鹏兄的约酒,继续前进。眼前是连绵的高山,我下一个确定的目标是海东——洱海之东。那里,曾是我们为两个要去西藏的骑友践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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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便行至晚上十点左右才吃饭。日常与队友骑行,最格格不入的一点就在此:大家习惯早睡早起,日出而动日落而息,我喜欢睡饱吃足才上路,如此就不必计较下一顿在何时何地,精气神依然十足。所以,清晨基本没我什么事,上班除外。
于我,夜行比早出舒爽。动物习性,毕竟把笔名取为山虫不是没来由。夜,浓重而深沉,是包裹万物的自然风衣,如在池中游泳般惬意,不像白日那么浮躁而不安。且静,所有生命之声不被尘世噪音覆盖,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用怀疑自己活在当下,不会产生茫然若失的渺小感。山,纯粹是山的姿态;水,纯粹是水的流动;路,再长再陡,也不过眼前灯光所见的十米开外,不会给你造成难以企及的焦虑——生活中无望的焦虑,还少吗?
住店和吃饭,所遇陌生人没有不适感。这很难得——人情社会,在群居者自动产生优越感的传统里,偶能得到个别陌生人的友好,会触及一点封存的暖意。翌日,天已大亮,吃过早餐出发,忘了看一眼面前的洱海,洱海那头,有个好久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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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西岸生态廊道一直走,惯常之美自不用多说——干净明亮整齐开阔舒爽斑斓争妍夺艳沙鸥翔集清风徐来游人如织……这只滇西大耳朵,够你倾听一辈子,但比起险绝处的风光,总欠点惊喜和天工的火候。
上关吃饭,稍贵,因是单客生意,服务欠周到。也罢,苍山雪洱海月下关风上关花,前三未负,后一从未见过,只一路绿野,未必仙踪。不觉间,已至没完没了的上坡路,正如没完没了的中年困顿……
第一次小震撼出现:风力发电机。如此近如此高如此密集,又各自疏远,保持着边界意识。每一架风车,都背负着巨大的孤独以及由孤独而产生的能量,把晚霞裁剪得支离破碎。如会老友,多拍了几张照,耽误行程,天色默然而至墨然。
是夜吟苦,山高林深,泉涧密布,有鸟鸣犬吠,风声鹤唳。寒意袭来,停车加衣,顺便将包里所携一把短剑斜挂胸前。见过一些独行客,腰腹间常斜插一把砍刀,曾搭过讪,仗剑者的天涯之勇,全凭一股气——百炼成钢后的锐气,是安全感,也是精神依托。“一夫爱青剑兮呜呼不孤”,胸中跳荡的是《铸剑》中,眉间尺眼里的凛凛青光……倏忽划过脑海。
天阴,上不见星辰,脚下却灯火若星河,人间倒置的错觉。好不容易下得山来,已是深宵,木然的双腿竟也蹬过了一百多公里,预想的目的地先放弃,宿一小镇。看朋友圈,鹤庆已有同学约酒。一场宿醉,即将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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