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冯新生《草原深秋，金桂何在？》
图 文/冯新生
【作者简介】冯新生，生长京城胡同，幼时贪恋书墨。少年读书习剑，青年始发习作。中年报社采编，出版文集数册。北京作协会员，醉后不思功过。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深秋，草原之晨，凉风袭面，好在盛夏的喧噪淡化为冷清，还原了生态本色；初春的鲜碧转化为淡黄，凸显了成熟风度。仰望苍穹，云朵游移舒缓，侧耳听琴，曲调悠扬超逸。昨夜一路风雨，来到这座草原度假村，已是夜半。蜷着身子在蒙古包入梦，竟然进入了古战场的厮杀之中。号角震耳、战鼓声声，那匹心爱的黄骠马，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
梦回。第一件事就是迎着启明星走向马场，寻觅那匹黄色软毛夹杂着白点儿的骏马。
在中国旅游权威媒体采写多年，无数次被草原管理者邀请骑马驰骋，然而，惟有这片草原的黄色骏马，让我常记不忘。当我远远看到昔日曾经来过的马场时，心潮愈发涌动。
3年前的一个盛夏，风雨如晦天。当我乘坐的越野车临近草原时，风雨变得猛烈。车轮下泥泞四溅，车身颠簸剧烈、起伏不定，司机面部冷峻如铁。漫空迷蒙状连同声嘶力竭般的引擎声，把我对草原的那份憧憬撕扯得七零八碎。总算熬到骤雨初歇，天际呈现七色彩虹，路途也随之平缓，越野车“情绪”稳定了，司机笑声爽朗了。再看窗外，片片草尖儿上闪着晶亮的水珠，朗空下散落着颜色不同的骏马。感谢风雨，刷新一片既明丽又富动感的视野。
骤雨留下的淤泥，并不影响草原骑乘。身材高大的马场主人为我选了一匹黄色骏马。
从形体、肤色断定，这就是我在古典名著上见识的“八骏之一”——黄骠马。好在多年来草原试马，积累了一些经验，熟知车有“车性”、马有“马性”。与开车不同的是，马通人性，在骑上它飞奔之前，要对它进行短时间爱抚，以肢体语言向它探询：“我是你的朋友，我们一起跑跑好吗？”如此，在驰骋时，马就能与你心领神会，实现纵横自如。
那匹黄骠马叫“金桂”。恰巧，我十分喜爱的仲秋之花，就是橙黄色、散发醉人浓香的金桂。记得当天，我没有急于跨马登鞍，而是走到花草繁茂处，精心挑选了金桂爱吃的紫丁花，捧在手中，让它慢慢咀嚼。与此同时，在它背部、颈处轻轻抚摸，直到金桂眼神从冷漠到温柔，嘶鸣从凄厉到舒缓。
我飞身上马，向白云深处奔去。马蹄声从由舒缓逐渐过渡到急促。继而，只觉得耳边疾风呼啸而过，远空白云剧烈颤抖，广袤的绿野在颠覆，后背冒出的冷汗慢慢变为奔突的热流。那一刻啊！往日心中的积郁，在强劲而纷乱的马蹄节奏中化为乌有。
当金桂的足音由纷乱渐渐转为节奏分明时，我身体也随着马蹄节奏的变化而形成自然起伏的态势。紧握缰绳的手和弓起的腰逐步松弛下来。停、转、加速或是减速，渐渐得心应手，翠野的靓丽与宽广，清晰映入我的视野。
策马在草原上狂奔时，我领悟到“酣畅淋漓”的真实含义。这种高端爽适与驾车飞奔没有可比性。因为，伴随你腾跃的是古代名将视之为知己的生灵。是感知你意念的英武之骏。
回程，我松缰松腿，尽量让金桂放慢脚步。体肤接触，我明显感到它背上沁出细密汗滴。金桂也随之一声长啸，像是在畅吐胸中块垒。我直起身来，从容浏览暮秋草原的清癯与飘逸。
远山隐隐、近溪淙淙，繁茂的草丛，在爽风中如排浪滚滚。两三群牛羊，悠闲徘徊于花菇似的蒙古包周围，偶尔传来的牧歌，高亢且深沉，与天地万物显现一种特有的亲和。那牛那马、那歌那云、那草那花，那山那溪……组合起来，莫不是一首流露自然之道的叙事长诗？
金桂回到马场，依然精神矍铄。我用手帕擦试金桂汗珠的同时，接过马场主人送来的野草“奖励”金桂。忽然，它把头依偎在我胸前，轻嗅我的衣襟，眼神蕴含情谊之光。我在想，与马结缘，易于与人相交。因为，倾情为相识者助力，也未必能换取相应的感戴，甚至会被理解为有利可图。马，则不然。一把紫丁香、一次爱抚，一把擦拭，就让它真心示爱，特别是远离都市大草原的骏马！
那年，我离开草原之前，专程赶到马场与金桂道别。那天，它被身材肥硕、一脸傲气的游客选中。由于骑者不识马性，尚未与金桂沟通就上马登鞍，用缰绳抽打金桂。个性极强的金桂凄厉长嘶，不肯奔跑。肥硕汉子滚下马来，连说换马，认为金桂不是一匹好马。
金桂遭遇马场主人怨恨的眼神，昂头怒目。我走到它面前，用手轻轻履着鬃毛、代之抚慰。
与金桂一别3年。每每在草原采风时，每每在花草繁茂地看到紫丁香，眼前总是有它的影子。是我多情？还是金桂的驰骋与性情让我留恋？在即将迈入那座熟悉的马场时，我如此想。
眼前的一幕让我十分失落：昔日的马场早已变为蒙古包餐馆。据说，3年前，那位马场主人被豪富聘为高薪驯马师，自己所驯养的跑马未被豪富看中，相继售出。询问金桂踪迹，面皮黝黑的餐馆经理嘿嘿一笑，说自己只认钱柜，不认识什么“金桂”。
我久久伫立在深秋草原上，仰望天高云淡。人生八苦中，有爱别离之说。这种别离之苦源自一个“爱”字。也就是说，倘若当初没有爱，又怎能生发出“别离”之叹！然而，从源头上摈弃爱，那还叫人生吗？
遥看远方，如流云的马群，与我伫立的方位渐行渐近。我精选了一丛相对而言翠绿的野草，期待能见到金桂……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