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龚丽娟《迷藏》失踪角落(1)

【阅读悦读丨小说】龚丽娟《迷藏》蝴蝶鸟(2)

文/龚丽娟

【作者简介】龚丽娟,笔名清愚。1988年出生,汉族,大学文化,四川省遂宁市人。发表过短篇小说《远山》《紫薇阁》等数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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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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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失踪角落

1

也许在潜意识里,他需要有个人来做代替,于是,遇见了她。

他们应该已经错过很久。在夜间的繁华酒吧,呼吸着同样潮湿的空气,言语尽现暧昧。擦身而过在狭小的通道,见过彼此的狼狈。他们像缘份浅薄的人一样,在宿命中百转千回,等待着上天的恩赐。

仿佛因为等了很久,便知道不能错过。就这样,第一次,将身心交付与自己世界之外的人。他没有忘记,她的名字是,清灵。

你喜欢她的画吗?她站在简的画作前,眼睛里闪着光芒。就是这冰雪聪明的眼神,如同没有隐藏的辽阔草原,不含杂质的纯净天空,他被深深的刺痛。这样的简单明净,竟亦是他不曾设想的奢侈。

告诉我,它在什么地方吸引了你。他望着画,与她并排站着。

说不上来,一种惨淡的感情倾泻而出,收不住,便泛滥成了灾难。她咬着手指,说出一些内心的感受。

人总是不懂得控制,存活俗世的我们便是如此。就如对于喜爱的事物,会有贪婪,终于成了罪恶的欲望。

那你以为?她沿着话语给出疑惑。

保持静默的心,远远的看着就好。时间久了,再好的事物也会生出厌倦。

他仍旧记得她仰起的脸,有着不能认可的疏离感,还有不在乎的信任。心里清楚,见过了,挥手也就不远了。这种程度的相遇,一天之中都可能会有很多,谁肯花时间在那些与自己毫无利益相关、过目即忘的陌生脸孔上。缘分两个字,只是在分手时被用得淋漓尽致而已。

再次与她相遇,却是在简的母校。他在那边,有过一些教学设备的捐赠。

如果需要,他还可以做得更多。如今,也只是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表达怀念。去时,也只是四处走走,看看曾经孕育过她的风景,看看新生的力量。路过说笑的人群,穿过石板路,他来到平时学生上素描课的地方。本是亮敞的玻璃,如今却罩上了暗色的帘子。他一时未多想,踱到门边,伸手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旖旎画卷。

只见她身着粉色刺绣纱巾,如瀑的头发挡着赤裸的背,隐约露出冰雪肌肤。她用手护着薄纱,衬托着身体别有情致,像一件精美的瓷器,透着晶莹的光泽,生机盎然。此刻,呈现眼前的难得画面,使他不禁意乱情迷,竟忘了退回去,只是毫无顾忌的欣赏。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女子的身体。一次是死的寂寥,一次是生的辉煌。他承受着内心的汹涌潮水,剧烈的在礁石上冲撞、破碎。他没有在周遭学子的抗议下,黯然的道歉退场,而是在迷离的状态中,走到她面前,捧着她受惊涨红的脸,迎上她娇羞的眼光,不让她闪躲。

你知道,这将是我一生的耻辱。她不看他,迅速的躲到后面去穿上衣服。

不欢而散的学子收拾东西,抱怨着离开,嘲笑他的不堪。他面带微笑,全然接受着。待人散尽,他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等着她,品味着这瞬间的意味。

2

她终于还是回到他的城市。

这个城市,有着她无法言说的感情,她并不确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不见他,不给他带来纷扰,躲在一边,做微小的事。如此,也有一种别样的幸福。

去看他,在月光布满街道的清冷夜晚;去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亮灯。知晓他一个人在家,偶尔会在阳台上喝酒,什么时候染上了抽烟的恶习?他在阳台上搭了张桌子,有时很晚了还在那里进食。见他有时四下张望,她便有笑容。世上从来不缺心有灵犀的事,她想就是如此。

这样风雨无阻,对着他的身影说话,就像对着他说话一样,会有羞涩的神情,会自己发笑。她是太寂寞了。她想他也会知道,他们离得这么近。

一日下雨,薄薄的衣服很快湿了个透,她浑身发冷。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等她在雨里走了一段时间,想起买雨衣时,雨早已走远。但她还是进商店里面选了件红色的雨衣,抱着它,似乎可以抵挡寒冷。然后,她穿上它,在雨后积水的街上狂奔。到了他楼下,她停了下来,就穿着这红色的雨衣,站在外面。这是他所熟悉的颜色。

你冷吗?如果太冷了就回家。他冲她喊,语气有担忧和焦急。

她没有回答,却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冲他笑着摇头,想他定是喝醉了,亦或是,有了她不知的变化。他从来对事不关心,全心都在所爱的人身上,因此与世人淡漠疏离。

那时,她也是抱着这样红色的雨衣,在他的校门口等他。他的学校补课,她在家看书看到睡着,被雷声惊醒,发现时钟已指向接近放学的时间。大雨淋漓,她匆忙的拿了雨衣,脚步慌乱的出了门。

他推着单车出校门,一眼便瞧见她等在那里,瘦弱的身体在雨中打颤。他有着喜悦与怜惜,快步朝她走来。她递过雨衣,脸上是干净而满意的笑。

下次不许这样了。他一边穿一边责备她。

我知道。她嬉皮笑脸,替他扶着车子。

他穿好雨衣,将她捧着放到单车后座。无意中发现她膝盖的伤口,渗着丝丝血迹。他抬起头,看着说笑的她,眼中有淡淡哀伤。他没有说话,只是机械的骑车,载她回家,默默的为她清理伤口,做好晚餐。他不与她说话,这样的付出让他无法正视。设若她有意外,自己如何自处?

她亦有所察觉,敏感小心,拖着受伤的腿,忙前忙后的打帮手,只为博他笑容。

你到底要做什么?受伤了就好好休息,你想让我更加内疚吗?他抢过她手里的盘子,说话也不看她,闷头做自己的事。

我知道了,也许你也觉得累了。她说出伤害他的话,转身欲离开。

你在想什么,与灵?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任意揣摩,以为懂得每个人的心事。人性总是不堪,所以你厌倦了这个世界?他呵斥她。

她不再说话,拒绝与她交谈。内心深处,他的确是将她看穿的人。她的小心思,只是惧怕一个人生活,不想失去他,想对他好,留住他,因为他是她的全部。她不与他说话,本就不想让他知道。

是。人总要学会一个人。如果有一天,你也会有喜爱的人,与鹤,那我呢?也是要一个人的。她在他背后离开,不让他看到她破碎的身影。她的孤独,无处躲藏。

如今,我们终于走上各自的道路,失去交点。我只能是远远的看着你。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幸福。她还是与他说话,裹着雨衣,再次走入冷风里。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是一片昏暗。

3

他说,我不懂得爱情。这话让她受宠若惊。这样优秀而温柔的男子,却缺少那份成长的经历,在感情上始终保持着清明的独立。她在心里便有了珍惜,忍不住贪婪的追问。

也没有爱过的人?她问,心中有笃定。

他看着她,容忍着她膨胀的虚荣心。仔细想来,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家人之间徘徊。高中时喜欢的女子,因为与灵的厌恶而不得不疏远。算来他的确是没有爱过人的。想来也觉羞辱,直视前方,无奈的叹气摇头。

他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从前,与灵说,我只是不想一个人,他便弃了父母,在外面与她一起。而今,她说,那我们就在一起,于是便宣告了他不再是一个人。那么,是否寂寞的生活也随之结束?他不得而知。唯一确信的是,眼前的女子,无法走进他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但那又怎样,至少目前,他只是需要一段平静的生活,这是她能给的。

与她吃饭,聊起她的生活趣事,她似乎毫无保留的诉说着往事,她总是有很多话与他说,见到他附和点头也觉开心无比。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她将一口牛排塞到嘴里,做出夸张的美味的陶醉感。

而此时,他却沉浸在窗外的场景里,玻璃外的广场上,有女子带着孩子在做游戏。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隐约听到欢愉的笑声,仿佛不染尘事。他从未做过一次放肆的事,像这样开心的笑,或者是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他与生俱来的情绪被隐藏起来,对待人事起落,淡然处之,有所保留。

你羡慕他们。她轻声说话,不让他觉得烦扰。

人总会羡慕他不曾得到的。他将杯中的红酒倾尽,又与她多倒了些。

与鹤,如果你想说,我会是很好的聆听者。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冰凉。

有时候会想,童年是否一定要简单幸福才是圆满。如果无法得到,成为坏孩子,理所应当是我们的罪过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们会奢望,童年有足够的理想,往后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年少的无能为力,不应该成为我们的阴影,从此消沉贫乏。凡事往好处想,自然就会好。她说着自己的见解,又点点头,仿佛对自己的观点表示赞同。

她有着面向光明的特质,让人觉得温暖。她说,她最喜欢的花朵是向日葵,因为它永远向着太阳生长。这样不被遮挡的阳光和洁净,若不能被妥善保护,势必遍体鳞伤。

只是缺失的他,如何来保全她的美好?这场相遇,注定将是一段孽缘。

4

她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恋情。可是为何已经长大的她,仍存着寂寞的私心?

她知道,他想要逃离不堪回首的记忆,所以选择简单光明的女子,过她一直希望的生活。

简,你也应该高兴。他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是很适合他的女子。他会有很好的未来。你已经走远。而我呢?她感到内心深沉的绝望。如此颠沛流离的几年,走一条不知尽头和方向的路,只是一直走,一直走,是何等的凄凉孤寂。难道我的一生,只能重复着这注定无望的事?

简,我这样做,是对的吗?她在烈日下,站在简的对面,几乎已经忘了她的容颜。他会原谅我吗,就像一直在原谅你一样?

前些日子,在福利院,她常常有机会和孩子们在一起,渐渐的获得了一些安定。

孩子是纯净的,她很是感激这样的机缘。与他们在一起,也让她在情感上有了短暂的归属感。

她带他们去郊外写生,看他们画画。有调皮的孩子给她画像,她亦快乐接受。在草地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蹲在那里,手里随意摘了黄色野花,眼神凝视着远方。而她的思绪回转,却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那是一次家庭的告别聚会,他们显得兴趣盎然,就像没有任何事一样的放松和开心。只是这样悉心的掩盖,也摆脱不了冰冷的事实。

她在这样的氛围中找到一处山崖,坐在大岩石上,任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崖下是幽深山谷,她踢了块石头下去,许久才听到回音。觉得有趣,便不断重复动作,不时发出笑声。又径直走到边缘,探头往下面看,企图发现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与灵,你想干什么?!不见了她,他立刻四处寻找。穿越荆棘,手臂刺破,他都没有发觉,只是愈加慌乱。山路崎岖难走,走错了又折返重来,如此数次,他已心力交瘁。见到她时,却是这般情景,绝望便猛然向他袭来。

我只是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她看到他的严厉,退回岩石上坐下,低头等待着受罚。

你做这样的事,有没有考虑我们的感受?你已经长大,怎可再任性?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她不说话,用手拨弄着他被划裂的伤口,然后支着身体爬到他背上,用冰冷的脸贴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他伸手到后面扶着她,开始背她回家。确信得到了原谅,她索性又直起身子,看一旁经过的风景,并且兴奋的与他分享,觉得很快乐。

与灵,你应该有所察觉吧?他想她终究是要面对的,即使这可能摧毁她对美好的向往。

我知道,他们要分开。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与自己无关。

那你呢,你会选择谁?他试探性的问。

嗯?她突然把头伸到他左边,充满疑惑的盯着他,郑重的问,我们不是要在一起吗?她说得好像天经地义一样,让他不能反驳。

你不想?她又靠近他的耳朵大声吼,却又瞬间泄下气来,自言自语的呢喃,原来你不想。

那时,她是多么的感激他承担了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回想当时的愚蠢,她不禁笑出声来。作画的孩子看到,凑过脏兮兮的脸说,姐姐,什么好玩的事?快给我讲讲吧!说着便带着鼻涕往身上扑。

好,好。她无法拒绝这小子的可爱要求,将他抱到腿上,掏出纸巾来擦干净他的脸,又招呼别的孩子们过来,将脑子中能想到的趣事一一说了个遍,大家开心笑成一团。

5

他想他应该知道,那个常常出现在他窗下的女子,就是那个任性远游的孩子。

他没有再去找她,即使知道与她在同一个城市。虽然失之交臂,却感觉她无时不在,心里安稳。她回来了!这令他为之振奋。他有骄傲,付出总算有了结果,不再为之纠结。她并未下定决心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急于强求。

这天,开车去清灵的学校等她。

曾经,他也是这样的等着一个女子从校门口走出来,奔向他的怀抱。此情此景,却再无当时的温馨可言。他只是抽出烟来,耐心的等着她。偶尔,她会向他索取一些小的权力,比如,女子可以迟到,可以撒娇,甚至于可心无理取闹。如此一来,似乎在他心中便有了多的份量。

我知道,你的心里总会有人的。我要的不多。她如此谦卑的低下头,在最开始便失掉了阵地。

女子总是比男子聪明,来得直接强烈。她强有力的攀上领地,插上自己的旗帜。心里知晓,这样的男子此生已不多见,能如此待她,已觉难得。与鹤。她亲呢的叫他,上车与他拥抱亲吻,期待着与他的约会。

他轻轻挡开她的手,发动车子,来到郊外。进入一片僻静的森林,他提议下车走走,俩人便一同散步。

清晨空气湿润微凉,直入云霄的树木从容生长,自由舒展。露水沾着绿叶,不够支撑便失足跌落成破碎雨点。地上丛草低密,贴地生长。草木欣欣向荣,自得其乐,美不胜收。天空透着轻薄阳光,不强烈但足够温暖。翠绿林木间,微风不时吹送阵阵清香。

你在想什么?她拉着他的手臂,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我总是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不露声色,让她感到挫败。

你想说什么?他不想花精神在无用的猜测上。对于爱情,或是眼前这个女人,他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他必须保证自己随时随地能够全身而退。

如果不够爱我,就不要紧握不放。如果不能确信是值得坚持守护的情感,那就到此为止。谁都没有亏欠。她亦是倨傲的女子,深陷感情中,迷茫惊慌,仍是小心翼翼,唯恐成为被任意捉弄的对象。

为何这样说?他心中明了,仍然明知故问。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她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也许,你只是想玩一个游戏。这样就好,是时候结束了。想来你也无聊,可我本就是无趣的女生。那么,再见。她转过身,似是毅然决然地,抬腿便走,瞬间便消失在他的视线。

够了,清灵,你玩够了没有?他的声音被森林吸收,像投入深渊的石头,没有回应。这是属于与灵的游戏,她不应该有资格拥有。他向森林深处走去,耳边似响起她特有的朗朗笑声。

如果我不见了,你会找到我吗?

是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而现在,他要找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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