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梁小玲《雪绒花之恋》
文/梁小玲
【作者简介】梁小玲，中文系毕业，县作协会员，喜随心随性书写生活，文字舒畅、细腻，温婉、耐看。作者自语：在文字中感动，在感动中升华。
悦读提示：雪绒花，又名薄雪草，是菊科火绒草属的植物，花语是永生难忘，最重要的人，在奥地利，花语是勇敢。
一个人的生命中总会出现几个"最重要的人"，也许他们带给你的记忆或是甜蜜、或是酸涩、或是后悔、或是怨恨，却总让你成长，让你变得勇敢。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蓝蓝的，像是一个明净的天湖，太阳笑红了圆脸，亲着山峦的头，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莲儿婶撩起围裙，双手不停地搓着裙角，从屋内挪到屋外，又从屋外挪回屋内……
夕阳溜到山的后面，留下一个昏暗的背影。
莲儿婶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明天就要订婚了，按照老家的习俗，女儿绒儿今晚必须去男方家过夜。
“这孩子……哎！”从中饭后，绒儿把自己锁在房间，坐在炕沿上，一直低着头，捏住一绺子垂在面前的鬈发，编起小辫子来，编了又拆，拆了又编……
终于，绒儿出门了，莲儿婶长长舒了口气。
绒儿的婆家离往绒儿家东有两三里远，绒儿却拐向了西。西边的屋子，不住人已经很多年了，茅草丛生，绒儿推开发霉了的木门……
偷偷跟在绒儿身后的莲儿婶，看着这一幕，两行热泪不由滚落下来，莲儿婶的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绒儿受伤
赣南的最后一场寒冬过后，春天就羞涩的从山后探出了头，满山渐渐的浸染了绿色，蛰居了一个冬天的山里人开始走出屋子.....
太阳刚刚露出惺忪的睡眼，莲儿婶就带着女儿绒儿到后山去割山笋。莲儿婶的丈夫，一个壮实的山里汉子，在一次采摘药材时，脚不料踏空，滚下山崖，从此瘫痪在床。家里的伙计就全搁在了莲儿婶的肩上。靠山吃山，莲儿婶在后山开了片田，田周围野生了一大片笋，待到每年的三四月或十一二月，莲儿婶挖了，赶到山外二十多里的集上去卖，然后换了一些必须的家用；给丈夫买些药；给不到十岁的绒儿扯上些花布，自己缝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绒儿从小就很乖巧，懂事。每天放学，跑几里山路回家，放下书包就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割割猪草，扫扫屋子，给父亲擦擦身，小小年纪竟然还学会了做饭。绒儿的乖巧，懂事，让莲儿婶有了生活的勇气，也让这个苦难的家庭有了生机。
今天周六，一大早绒儿就听到母亲蹑手蹑脚的下床声，绒儿揉了揉睡意蒙蒙的双眼，一骨碌也翻身起了床，蹦蹦跳跳地跟在母亲身后到了山后。
莲儿婶起身拾割好的山笋，抬眼不见了绒儿，她正要去寻，猛然听到绒儿一声“妈”，随后便听到一连串“扑通，扑通”的滚动声。莲儿婶慌忙丢下手里的山笋，跑到山下，发现绒儿满头是血，她赶忙从衣服扯下一块布，捂住绒儿的头，之后又扯了一块包住伤口。
“绒儿”莲儿婶叫着，半天，绒儿睁开眼，“妈，疼”，莲儿婶把绒儿抱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叮嘱绒儿别动，她得赶紧回家借钱。还有，她得找个人一起送绒儿去镇上的医院。
二楞救绒儿
山边的小路上，正走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背上的褡裢，调皮的朝着太阳跳舞，清晨山里的空气分外清新，有一种纤毫不染的透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花儿的馨香。满山嫩黄的，紫色的新叶；山风一吹，细密的花瓣随风飘散，扬扬洒洒的；山坡上、山洼地里，到处是金色的油菜花，一小块一小块的，或者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互不相连，却又遥相呼应……
小伙子时不时地停下来，摘片叶子，凑到鼻尖，一群鸟儿像是聚会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小伙的脸色顿时通红，仿佛这些可爱的鸟儿知道了他的心思。
父母前几日捎话给他，后山的菊花家终于同意了媒人提议的日子，两份礼钱送去，菊花今晚就会过来。菊花是这个山里远近出名的俊女孩，成日价雨淋日晒，就是淋不萎，晒不黑，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一笑起来，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小伙知道，要不是急着给菊花的傻大哥换房媳妇，菊花娘怎么看得上他？想到这，二楞的心里骤然涌起一股酸涩，但很快的就一闪而过，想着菊花见他第一面时含羞带怯、柔情脉脉的眼神，心里便乐成了花，脚步也轻快起来。
这个小伙叫二楞，和莲儿婶家隔了有一里路。二楞长得英俊，人也憨厚，只是天生罗锅，干不了太多重活。他的舅舅和山下中学的校长是至交，所以几年前二楞就到了这所学校，打铃，烧锅炉，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十几元的工资，在山里人眼里，二楞就是是挣工资的公家人。
“哎呀”，猛然间有一人闯到他怀里，二楞一个踉跄，差点摔到沟里。
“莲儿婶？”二楞张大口“你，你，这是咋了？”
“我……”跑得喘不上气来的莲儿婶，双手捂着胸口："绒儿摔了，头，头，头流血……”
“绒儿呢？”小伙抓住莲儿婶的手，急急问。
“后山……后山……笋地”
“我抱绒儿去，你在山口东等我，一起去医院。”
镇医院医治不了，费尽周折，当二楞把绒儿送到县城医院，东跑西走，交了医疗费，手术完，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回家的二楞，看见父亲正垂头丧气在炕沿边扑打扑打地抽着旱烟，一旁的母亲正在抹泪。菊花家早上托人捎来话，我家菊花等不起……
其实，二楞知道，二楞的父母也知道，北山有家富户人家的儿子早看上了菊花，而且多次托人说媒，只要菊花愿意，要多少礼钱都行。菊花父母碍于情面，一直没好开口和二楞家提出退婚。
“算了就算了”，二楞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像嚼了蜡。这份礼钱他可是攒了足足两年。
不过，想着莲儿婶看着绒儿被救过来时惊喜的满脸泪珠，刚刚还难受的二楞瞬间轻松起来……
莲儿婶提着一篮野鸡蛋，碰见扛着锄头正要下田的二楞。
“二楞，婶对不起你……”她使劲的从口袋掏出一个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展平，往二楞手上塞：“这点钱……婶实在，实在是……你别嫌少，等缓一段，婶卖了家里的那头猪和那十几只山鸡……”
“婶，别想那，鸡蛋给绒儿留着，用那钱绒儿买些好吃的，养好绒儿身体就行……”二楞把钱又塞回莲儿婶手里。
“你的恩婶记着，婶就是卖血……万一不行，等绒儿大些了……”莲儿婶抹着眼泪。
“别那么说，乡里乡亲的，谁还没有个难……”
帮父母干完山里的活，二楞就又回到了镇上的学校。
谁知这一耽搁就是四五年，已经快要三十的二楞才娶了房媳妇。绒儿娘带着绒儿在二楞娶傻女人前，东挪西借，凑够了当年二楞救绒儿的钱，送去。
“婶，钱先拿着，绒儿上学还得用，我手里的钱够用……”
莲儿婶拽过绒儿，朝着二楞深深鞠了个躬。路上，绒儿对莲儿婶说：妈，等我大了，挣了钱，还二楞哥……
二楞的媳妇说话言语不清，脑子糊涂，连起码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二楞却对她万般疼爱，傻女人什么都不懂，二楞到街上给买了卫生纸，内衣，发卡，新衣……傻女人的母亲看着整天乐不可支见人嘻嘻笑的女儿，抹着眼泪逢人就说：我上辈子积了什么福，遇到这么好的女婿……
第二年，傻女人竟然生了了女孩，水灵灵的样，蛮可爱。日子在二愣的精心经营下，一天天的好起来……
你在打铃，我在读书
莲儿婶的日子分外的艰难。嫁到小镇的绒儿小姨，心疼姐姐，就把绒儿接到小镇，绒儿就在镇上的那所学校—二楞打铃的那所学校上学了。
绒儿的小姨有时生意忙，二楞就多做了饭叫绒儿去吃，每次去时，绒儿看着二楞忙前忙后，管了孩子吃，还得侍候傻女人吃，心里便格外心疼二楞。懂事的绒儿，趁着课间便帮二楞打扫屋子，替看孩子，帮二楞的傻女人，洗洗衣服……
绒儿越来越喜欢听到铃声，每每听二楞打铃的声音，她就像沐浴在光辉里，那铃声似细细的音乐，绒儿的心里便有了细细的喜悦……
原本好学的绒儿更加刻苦，年年成绩第一。二楞逢人就说：那是俺家妹子。有年，绒儿考了第一，代表学校去省上参加比赛，二楞带着傻媳妇，带着绒儿，坐了三轮车，专程去县城给绒儿买了身新衣服，说不能让城里人看扁了咱山里人，要穿体面点。还带着傻媳妇，女儿，绒儿进了回馆子。这是他第一次进馆子，他点了几盘菜，吃了几口，便说饱了，饱了……便不停地夹菜，一会给绒儿，给傻媳妇，给女儿……傻女人边吃边嘿嘿的笑着。绒儿也笑，对着二楞夹到她碗里的菜笑，过一会，二楞递过水杯给她，她羞涩的看一眼二楞，低头对着水杯又满脸红云，伸手去接二楞送过的馒头，似乎又触动了藏在心底的某种情愫，嘴角的笑痕更深了。一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犯上她的心头……
转眼，绒儿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山里人兴早定亲，绒儿上初中开始，村子里说媒的就踏破了门槛。绒儿说，绒儿娘也说，正上学呢，那事不想。其实，绒儿娘心里明白绒儿心里的心里装了一个人，装了十多年。她对母亲不止一次说过，等她考上大学毕业了，就回镇上的学校，她要嫁给他……
绒儿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上学间，绒儿曾多少次给他信，可他怎么能够呢？怎么能够接受绒儿的这份情义。虽然婆姨是个傻子，他不能……他一次一次的拒绝绒儿，绒儿不恼不怒。每逢假日，绒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去小镇的学校，帮二楞照顾二楞的傻女人，给二楞的孩儿买吃的……
让我做你做过的事
转眼绒儿到了大四，三月绒儿开始实习，在省城的一所中学。有天绒儿带学生去春游，有个年轻人边走边看书，一辆车疾驰而来，绒儿不顾一切扑上去，眼镜，书，绒儿，年轻人一并倒在地上……
绒儿后来才知道男孩就是后山的山子，山子的父母早就瞅准了，说两家孩子都是大学生，算是“门当户对”，于是曾多次托媒婆去过绒儿，山子不愿意屈从山里习俗，怕一回家父母又托人提亲，所以已经很久没回了老家……当两个年轻人说起这些时，竟笑得前仰后合。山子看着俊俏，爱笑的绒儿，心中的爱恋不由生发开来……
渐渐的，山子也知道了绒儿的心事……
绒儿毕业执意回到了山里的那所学校，七月份绒儿到教育组报了到，暑期一边给山里的孩子补课，一边帮二楞照顾傻女人。临近开学，山子雇了辆车，利用一个周末带着孩子们走进了城里，孩子们欢天喜地。绒儿也很高兴，她想要是二楞的闺女也来，多好！想着出发前，二楞闺女拽着二楞衣角，撒娇祈求二楞的可怜样，绒儿有些失落。这么多年，二楞闺女已经黏上了绒儿，绒儿还真想不明白，她的二楞哥是发了哪门子神经，硬是不让闺女进城……
当绒儿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二楞闺女的花裙子，二楞的白衬衫，傻女人的雪花膏，到二楞家时，二楞家的铁锁掌门，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二楞一家人去了哪儿，一夜之间，这一家，二楞，二楞的傻女人，二楞的闺女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看门大叔交给绒儿一个信封，绒儿打开，一张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字：妹子，跟着山子好好生活，不要找哥。
绒儿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二楞，二楞终是没有音信，有人说在山东，看见有个人像极了二楞，绒儿去找过；后来有人曾说在广东见过二楞，还和二楞说过话，说是二楞开了个玩具店，绒儿按照那人说的地址去找，却见已经换了人家……
绒儿知道，她的二楞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二楞哥对她的爱或许是人世间最圣洁的爱，这样想着，绒儿再也没找过她的二楞哥，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孩子身上，就像二楞当初对自己一样。
后来，山子也辞了职，回了山里，和绒儿一起成了那所学校的老师……
一晃四五年已过。
此刻，绒儿站立在二楞早已荒芜了的老家，满眼泪水……
躲在黑暗处的莲儿婶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脚步声，莲儿婶赶紧挪了步子，只见山子拥着绒儿从屋子走了出来……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