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人庆（安徽省）
傍晚归来，忽然闻到一阵檀香，丝丝缕缕缠绕鼻端，檀香似乎该伴随着梵音出现，风马旗、玛尼堆、雪山还有仓央嘉措，这些遥远的画面在此刻就成了脑海里的诗句。在少年时代，繁重的课业之外，读他的诗，为他或真或假的经历流泪，这个名字和那段时光一样，在记忆里就有了特殊的色彩，不经意的瞬间，那些情绪又都回到了脑海里，对浪漫最初的向往，对一个人最真切的同情，直到今天，那些感觉依旧清晰。历史上真正的仓央嘉措究竟是何种模样，我们已不能得知，只是在传闻里，他是多情的少年郎，一个年轻且身世复杂的男子，与宗教、政治纠葛在一起，写下了很多缠绵的诗歌，留给世人无数的传说。也有人考证，现在很多流传他的诗歌并非出自他手，在漫长的岁月里，仓央嘉措这个名字渐渐的脱离了真实，我愿意相信，他是人们内心对神秘雪山的向往，是对纯粹感情的憧憬，所以，在无数的传说里，他的一生就成了无可奈何的绝美凄凉。想到少年时代，吸引我去读他诗的原因，是出于对他的好奇，一个年轻的宗教领袖，爱上了平凡的女子，权利的禁锢、清规戒律的约束，似乎天然就能引起人们的揣度。一首一首的诗读完，那些诗好像又不仅仅是写爱情，还有他对佛法的领悟、对人世苦难的思考。忽然想知道写下这些诗句的是怎样一个人，他在想着什么，面临着什么，他的悲哀痛苦、他的快乐是怎样的，于是一首一首的诗读了下去，一个又一个故事在我眼前展开，他们都是仓央嘉措，好像又都不是。很朦胧的感觉，好像离真相很近，但又怎么也看不真切，像做过的那些梦，梦里的难过不舍如此真实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我一路往前跑，追着他的背影，眼前只有血一样鲜艳的袈裟在风里翻飞，他脚步极快，身后的宫殿、匍匐的信徒、敌人的刀剑渐渐远了，茫茫天地间，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一种悲哀的心绪袭上心头，我又在为我脑海里的那个影子难过了。青藏高原古老的印象，在脑海里渐渐显现，澄澈的阳光、风里翻飞的风马旗，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穿着袈裟的僧人低声诵着经，与人群中的某个姑娘擦肩而过，有人欢笑有人哭泣，在高原纯净的风里，所有的人世的悲欢都是如此的真切。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很久之前看到的这个句子就印在了脑海，看那些磕长头一路朝圣的人，突然就明白了信仰在心中是何种的重量。想像中，最美的该是那座不朽的宫殿的夜晚，日色褪去，第一盏酥油灯亮了，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极快的时间成千上万的佛灯就把整座宫殿照亮，连同八廓街头一起，亮如白昼。庄严的法号响起来，僧人们的诵经声慢慢汇聚，一间又一间的大殿里，酥油灯朦胧的灯光在风里闪烁，把菩萨的影子也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的世界里，佛法庄严的能洗涤人的心灵，让人想到永恒。仓央嘉措就是在这样的朦胧里成长着，看着在岁月里似真似幻的烟火，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他得把所有的情感的掩藏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那些心事，一个少年人的心事，像一叶孤舟在波涛里漂泊。关于他的身世，有很多的传说。最多见的，是说他出生在一个农奴家庭，在广袤自由的天地间长到十五岁才被确定为转世灵童，迎回布达拉宫修习佛法，学习怎么成为一个领袖，成为众人信仰的活佛。无数故事的开篇只有这样寥寥几句，然而展开来，每个字都染着悲伤的眼泪。像所有贫苦人家的孩子一样，和父母一起为了生计忙碌着，做各种农活来养活自己，似乎生命再无其他可能，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也许还是命运吧，乍然之间降临，众人跪拜高呼活佛，十五岁的乡间少年内心何其惊恐？他要离开父母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去布达拉宫，去一个梦一样的地方，究竟是命运的眷顾还是玩笑呢？终于到了拉萨，到了布达拉宫，被众人簇拥着跪拜，然后是学习严苛的规矩，他要跟随老师研习佛法，将身上农奴的凡胎脱去，在此后的岁月里，他要成为真正的活佛，成为众人的信仰，这样的变化，无异于一场重生，十五岁的纯真少年，是否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故事里短短几句描述，我只感觉到无边的孤独，布达拉宫里处处华贵，有风里转动的经筒和精美的食物，有匍匐的老喇嘛，有无尽的财富，唯独没有温情，佛是不需要凡人的情感的，他只需要坐在那里，就把佛的慈悲洒向了世间。但他还做不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活泼的少年，他想要做自己，想要活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过去十五年在心里留下的东西，很难抹去，比如对自由和爱的向往。在他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独立思考的人的过程里，佛经与孤独陪伴着他，那是一种天大地大无所依持的感觉，仓央嘉措透过他的诗，传达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他是被权力选中的神，被权力左右的命运加诸了宗教的力量，一步也不能错的往前走，不知他是否情愿过，他后来的叛逆是在否定神的存在，是为了让人做回人。神佛是否真的存在？朝圣的人们都想见到活佛，来祈求今生的平安顺逆，人有七情六欲，而他们的活佛，想要的又怎么去祈求呢？终于，那些郁积在心中的苦闷要决堤了，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人生的悲剧，一个象征，一个被权力摆布的旗子，他身上肩负的是一个宗教的责任，而他深深的感觉到了无力，活佛无法为世人解除痛苦。他怀疑自己，怀疑佛陀，一颗敏感赤城的心感到了痛苦，时间越久那痛越清晰。他要去冲破牢笼了。蓄长发，穿起华贵的衣袍，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在夜晚出走，去酒馆喝酒，去遇见想要遇见的人。也许那一刻的他，是午夜幻化人形的妖精，就借着这短暂的光阴来纵情人间，天总会亮，他总要归去。在拉萨街头那间小酒馆里，他遇见了明媚的能照亮他孤寂的女子，仁增旺姆，热烈的爱情猝然间开始生长，冲破了佛在人间设下的界限，冲破了清规戒律，肆意的在高原的蓝天下发芽，纯碎、真挚的爱情是可以治疗世间一切顽疾的。年轻的仓央嘉措恢复了活力，他写诗，思念。诵经时闭目，她的脸就浮现在眼前，他把经书展开一遍又一遍，梵音彻夜不息，也不能熄灭他心里的想念，他想要和爱的人在一起。佛法无边，欲渡尽世上一切苦厄，是否能渡我？回答他的只有静默。他研习佛法，想从中寻求解脱之道，或许他找到了，领悟了佛法的真谛，佛心即是人心，佛即是世人。对佛法领悟越深，越觉得痛苦，越想要寻求解脱。所以他有了这样的句子：渐悟也好，顿悟也好，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我独坐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穿。二十岁那一年，他要受戒了，那意味着他从此往后就只能是无欲无求的佛，而他自己呢？他第一次拒绝了受戒，终于发出了他自己的声音，就算是转世活佛，在这一世也想在尘世里活一遭。他抬眼，看见菩萨的眼眸，盛满了悲悯和慈悲的眼眸。在历史的洪流里，一个人的悲欢喜乐有什么重要，政治和权利挟裹他往前走，他的叛逆变成了利刃，成为了一把朝向自己的刀。终于，他要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了。拉藏汗杀了一直教养他的桑结嘉措，上书康熙皇帝陈言仓央嘉措并非正真的转世灵童，他沉迷酒色，早已破了格鲁派的教律，不配做为宗教领袖统领藏地。康熙闻言震怒，下令将仓央嘉措押解京城等候最后的决断。事实已然如此，一切都无可改变了，权利的更替是要流血的，只是他的信徒们，或者说是活佛的信徒，他们为了自己纯碎的信仰集结在一起，山溪汇聚成了江河，力量足以毁天灭地，喇嘛组成的武装与押解他的士兵展开了一场血战，把他从囚笼中救出了出来，拒守在身处要害之地的哲蚌寺。这时候，他身前护着他是无数喇嘛的血肉之躯，他们愿意为了信仰付出代价，拉藏汗心有不甘，钦差接到密信，仓央嘉措何去何从，众人皆不得而知。困居寺中的他在想什么呢？是在领悟佛经中的真意吗？何为慈悲心？何为普渡众生，那一刻佛心开始觉醒，那些经文里的句子开始慢慢的明白，神灵似乎要指引他去寻找他的归途，兵戈不休，血流不止，这一切是因他而起，自然要让他来结束这一切。传闻中，他不顾寺中众人的挽留哀哭 ，一步一步越过那些刀剑，走向青海湖，就这样止住了一场灾难。也许是那一刻他终于领悟到佛对于世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政治之外，在人的内心，佛的存着意味着的是心有所归，归往永恒的平静。眼前是青海湖的波光，也许是一个傍晚，也许是一个朝阳初生的早晨，他就踏着满世界的光明走向了永恒的宁静。故事到了这里，他二十四岁的生命，在尘世画下了句号。传说之外的我还是意难平，是否有另一种结局呢？他在信徒的保护下走进了天幕，茫茫天地间，再也没有了仁波切，另一个活佛在世上诞生了，在红尘里走了一遭，有了最真诚的慈悲心，在尘世的因缘里渐渐领悟到生命的真谛。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莲花总会盛开，而高原上那颗赤子之心，留在世间的传说，又成了新的永恒。有那么一个人，看到莲花开了，会觉得满世界都是菩萨的微笑，从此，我看到的莲花，都像是他在拈花微笑。
作者简介
桂人庆，笔名 明月满长安，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起点中文网签约作家，安徽散文随笔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日报，学习强国，新华网，齐鲁晚报，鸭绿江杂志，清风文学杂志，文学中国杂志均收录过文章。参加众多文学赛事，均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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