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赵伟/夜雨中我看到故乡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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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伟

山城喜雨，且喜夜雨。如今晚，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密集的雨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划破夜暮，整个天地间唯有簌簌的雨声，净化着尚未被夜色完全消尽的灰尘，洗涤着逐渐归于平静的天地。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夜，不是因为她的黑，而是因为她的静，或许正是因为黑才愈加衬托了静，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被喧嚣侵染一天的城市才能暂时回归她应有的本真，公交车停止了沉重的呼啸，工地停止了无休的轰鸣，夫妻停止了疲惫的争吵，孩童停止了无知的嬉闹……夜幕如同一个总开关将所有的嘈杂一起关掉，混沌一天的大脑亦可在此刻寻得一丝安宁。也唯有此时，才会恍惚或许自己已脱离了喧闹的城市，回到了儿时夜幕下寂静的乡村。

千里之外，故乡的夜比这里更黑也更静。母亲此时应该早已和衣而睡进入梦乡，她自然是知道今夜的重庆有雨，有大雨，而且她知道明天的重庆会降温，降温十几度，梦中的她可能正在担心她这个身处异地他乡的儿子明天出门知不知道带伞，记不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会不会感冒……

母亲每天都会准时收看天气预报，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她要通过天气预报预判田里适不适合打农药，小麦能不能晚几天再收割，夜里用不用给晒在外面的粮食盖上雨布，玉米地里什么时候撒肥料……

小时候最怕的就是给玉米地撒肥料。夏末秋初，正是玉米攻籽之时，这时候给玉米施肥不仅可以保证玉米棒子个儿大粒儿满，还能够给下一季的庄稼积蓄力量。每到这个时节，母亲就会时刻关注天气变化，总是盼着下场大雨，哪天一看天上黑云一股股的压来，定会一遍遍的催着我们扛起化肥往田地里跑，此时的玉米地，一眼望去除了无边的墨绿别无他物，人走到里面，瞬间变被吞噬。比人还高的玉米杆子，自上而下长满了比刀子还锋利的叶子。人要弯着腰，弓着身子钻进去，一只手提着装了化肥的半卷袋子，一只手抓着化肥均匀地撒在两排玉米之间，既不能撒的离玉米的根部太远更不能太近，远了化肥的营养不能被玉米充分吸收，近了的话，会把玉米烧死。

未下雨时，玉米地里密不透风、闷热难耐。人提着几十斤的袋子，持续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穿梭在一排排玉米杆之间，像在刀山火海里走一遭，强劲有力的玉米杆像无情的敌军一样挥舞着锋利的叶子在胳膊上、脸上、眼皮上留下道道血印，在汗水的浸蚀下滋辣辣的酸痛感传遍全身。雨点落下，更加痛苦，这个季节的雨，绝不会有“润物细无声”的诗意，一旦出现定会是倾盆而下，瞬间便会将全身打个湿透。衣服凉凉地贴在身上，冷风吹来像掉进了冰窖，浑身打着冷颤。玉米叶子经过雨水的加持会变本加厉的凶残，在一道道的旧血痕上持续用力，疼痛感从脸上、胳膊上直窜心窝儿。抓在手里的化肥也会瞬间融掉一部分，黏黏的粘在手上，腐蚀着从指头到手掌的皮肤。眼睛是睁不开的，只能眯着眼看路，被雨水浸过的土地变得泥泞湿滑，沾满泥水的鞋子会越来越重，走起路来更加蹒跚。这时还要提防将玉米撞翻，这个时候的玉米杆子很脆，一旦倒下很可能从根部直接折掉，若是被母亲看到定然又免不了一通埋怨。偶尔抬头，雨水顺着头发、额头流进眼里也绝不敢用手去揉，不然手上融掉的化肥可能会将眼睛弄坏。就这样在玉米地里弓着身子穿梭几十个来回下来，胳膊上，脸上几乎被道道血印占据。而母亲因为个子高，撒得多，走得快，比我们身上的血印子更多更深。但母亲却是最高兴的，在“冰火两重天”的环境下撒完化肥如同打了个大胜仗，回家后给我们递着干毛巾，找着干衣服，准备着庆功宴。

自上大学起陆续在几个城市不断辗转。母亲所关注的天气也随之超出了那片玉米地，随着我的迁移轨迹不断变化，安阳、郑州、长沙、广州、重庆……这些原本一无所知的名字，在母亲那里变得无比熟悉，因为这里有个漂泊者时刻牵动着她的心，以至于她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感倍感亲切，就会不自觉的拉近与她们之间的距离。但母亲的熟悉却又仅仅限于名字，她可能不知道郑州在那片玉米地的哪个方向，不知道重庆到郑州的距离有一千三百多公里，不知道南方的树木冬天不落叶子，不知道城里的灯可以彻夜长明。但她知道儿子所在地每一天的天气，每一天的气温，每一天的风从哪个方向吹来，每一天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近些年来为了生计和父母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学生时，尚有假期可盼，工作后，回家，已经成为很奢侈的事，就只剩下春节了。一次挤轻轨时看到一句话：“用小时计算自己与父母相聚的时间还有多少……”话未看完，泪水已溢满眼眶……

每次通电话母亲总会强调家里一切都好，她和父亲身体也都好，不必挂念，然后便是一遍遍的告诫我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要多喝水，要吃早饭，要记得出门多带件衣服，要……其实父亲最近晚上经常失眠，饭量也大不如以前，这些我是知道的，但电话里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都说“养儿防老”我这个不孝儿可能会使他们老的更快。将近而立之年，不能常伴在他们身边已实属不该，还要他们每日为我操劳……

夜色更浓，雨声依旧，透过这山城的雨，我突然看到了故乡的月亮……希望此时家乡月色如水、微风沁人，没有雨声惊扰母亲的思儿美梦！

作者简介

赵伟，河南浚县人，毕业于西南大学，现客居重庆。有散文、小说、诗歌等作品见于报刊。

出品/河南阅读学会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一

副主编/阿 若  冯新林

编辑部主任/ 任学青

责任编辑/宋  兵      达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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