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山》之几点考证

　　《定军山》一剧为文武老生之重头戏，故生行中咸以此剧为号召。闻老年之《定军山》与时下演者颇异。时下演者乃谭鑫培所篡改者，以省力而讨俏，故时伶多宗之。谭富英以乃祖标榜，亦以此剧为拿手。至久不露演之余叔岩是又与谭派之《定军山》不同，盖又特出心裁另加删补也。闻老伶云此剧黄忠出场系由下场门上。因下场门为青龙门，谭余演此实取吉利故也。而老年演者则应从上场门出，改者实始自鑫培也。又黄忠系蜀之勇猛武将，应以戴帅盔为是，谭以个人面貌清癯，故改扎巾以图美观，此实系个人权宜之变，非为正则，以后伶人盲从宗谭，妄改扎巾，论者非之。又黄忠实有五虎将之英名，伶人化装之满髯，乃代表武勇之意，而谭以美观故改白三，已为论者不许，时伶宗此点者更足以表示其对此剧不详所自矣。又此剧之白口，有孔白：“臂力虽佳，未知刀法如何？”忠白：“若论刀法，能取上将首级。”孔白：“当面演来！”忠白：“刀来！”而时伶遵谭遗迹，亦将耍刀删去，仅唱“三次开弓秋月样”完毕。按黄忠之得意兵器乃是惯使大刀，既演黄忠剧无论如何亦不应将耍刀略去，质诸同好以为然否？按伶人缺欠学识，妄肆保守，往往名伶或故伶因一时疏略误删某处，或以时间关系删减某处，此种亦未可以一时而厚非之，但竟永久以遵典型者，亦未免太无脑筋矣。

《定军山》 陈大濩 饰 黄忠

　　此剧白口中之“且住，老夫正在营中，无计可施”一大段最为讨俏，亦最要气力之处，其中有“与他走马换将，那时先叫他放出我国先行陈武”剧本中多注陈武，《三国演义》中亦系陈武，而时伶多念陈芝。揆诸苏音，仅能读出（尸一）音，绝无发出芝音可能。望诸大名伶，勿以细微不注意及之。其次摇板中之“三次开弓秋月牙”句，以“牙”字为是，时伶多有唱“样”者，与此剧辙口则违背矣。按“牙”字为发花辙，“样”字为江洋辙，其中大有区别。又“将身且坐莲花宝”句煞是好听，而语意则不通之甚。因舆论关系，多数伶人已改为“将身且把宝帐到”。按此剧之妙点则在允文允武、且白且唱，而唱腔之“来来来带过爷的马能行”，“某也曾中过他人的拖刀计”，“将身且把宝帐到”，“头通鼓至归营号”。以及“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诸句之腔，或冷隽，或俏皮，均系此剧独有之腔，宜其能万人共赏也。最后尚有一点欲言者，即自口中称他人为儿者，只有张飞白：“周郎啊！我的儿啊！”此可作恨语看，而戴扎巾挂白三之文雅式的黄忠，竟出“夏侯渊哪！我的儿啊！”恐亦系前伶一时讨俏，今人妄自遵守也。

　　以上所论，深望伶人细加思索而改正之，颇致厚望焉。

　　（摘自  《立言画刊》1939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