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牵着童年的手】--马新林 长篇连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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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之夜,厂部那座食堂兼礼堂里灯火辉煌,观众之多无立锥之地,舞台上,红色的帷幕显得格外喜庆,各车间文艺表演队像初春的鲜花竟相开放。其中,由金兰山写的诗朗诵《革命青春红似火》获得当晚节目一等奖之一。
东风浩荡,
席卷万里苍穹,
红旗飘飘,
插遍祖国大地。
关山,冲破乌云刺青天,
傲笑风雨萧瑟携冬寒。
红枫翠柏玉挺拔,
环抱群山舞翩跹。
沉睡千年的关山哟,
被轰鸣喧闹的机器声惊醒。
静谧流淌的蔡家河哟,
从军工战士的心中淌过;
我们,青春似火,
我们,三线建设的革命青年,
不畏雷霆,不畏闪电,
奋战在关山脚下,蔡家河畔。
革命需要我们,
我们来了。
三线需要我们,我们来了。
我们战天斗地,排除万难,
我们争分夺秒,抢建三线,
多造一枚火箭弹,
就是对帝修反的猛击一拳!
我们,要把我们的青春,
献给光荣的三线建设,
我们,要把我们的生命,
献给伟大的革命事业!
在往后的节假日了,文艺宣传队起到了鼓舞人心,丰富职工业余生活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工具科女青年的表演,更是享誉附近各大山沟。
今年春节前,赵岩柏早早写信告知父母不准备回兰州。
大年初一的早上,倪建国站在马路上朝男单身楼上喊着赵岩柏的名字,在空旷的山沟里格外清晰。赵岩柏忙披衣打开窗户,对面石头楼也显得特别的宁静,同事们犹如外出已久的小鸟急忙飞回去和家人团聚了。晨曦里,被阳光刺得双眼半眯着的倪建国,穿着厚厚的兰色棉袄站在雪地里向楼上张望,嘴里呼出白气,看见赵岩柏便大声说:“到我家来玩,就现在,快点!”说完,不由分说转身就走了。
倪建国父亲是厂里中层干部,母亲在厂服务队工作,倪建国父亲因在延安时期给某领导牵过马,领导被打成右派下台,他也受到牵连,思想包袱很重,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前途,他请求到三线,来到大山沟。
昨晚这场雪下得还真大,大地穿上了厚厚的雪衣,南北两山一改往日里摇曳着、抖跳喧嚣着的身姿,静谧而庄重。赵岩柏走在洁白的雪地上,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身后留下一溜均匀的脚印,走上胜利桥,桥下蔡家河河面冰封,就像孰睡的孩子,正做着春天的梦。
赵岩柏敲开倪建国家的门,开门的竟是徐丹蕾,她忽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微笑着,右手拉开木门,伸出左手,躬身作出一个“请”的动作,粗大的辫子从肩上滑落下来,红蝴蝶样的红头绳在胸前来回晃荡。她今年春节也不回兰州,倪建萍也叫她到他家里过了年三十。倪建国和他们的父母很是热情,尤其倪妈妈,把徐丹蕾和赵岩柏视为自己的孩子一样。倪建国兄妹俩和徐丹蕾,赵岩柏都是文艺宣传队的队员,山沟里文化生活匮乏,每当有文艺演出,倪伯伯和倪妈妈都要早早带上小儿子,坐在眼显的位置观看自己的孩子和其他小青年的文艺演出。这一会儿,小儿子正缠着倪伯伯问这问那,倪妈妈和建萍忙着做饭,建国也是忙里忙外地走动着。徐丹蕾和赵岩柏侧不停地摆弄着电唱机:“红太阳照边疆,千山万水披霞光……”徐丹蕾喜欢这首朝鲜族歌曲编排的舞蹈,随小幅度地做起动作来,赵岩柏则拍手击掌打着节拍,很是忘情。完后赵岩柏放一张《挑担茶叶上北京》,把自己奔腾的思绪延续。意犹未尽的徐丹蕾又哼哼着:“我们是工具科的铁姑娘,关山脚下的女干将……”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倪妈妈他们一个劲地招呼徐丹蕾和赵岩柏吃好喝好,倪妈妈说:“你们还小,出门在外会想家的,来来别客气,就当在自个家一样。”
地处关山脚下,蔡家河——策底河畔的几家三线企业地址的选择,主要取决于靠山近水的战略考虑,便于战备,总体上是个理想的地方,但这里很多年来流传着諸如克山病,大骨节病,还传说蔡家河上游离厂三十里处就有一家麻风病院,难怪在这狭长的,纵七横八的山沟里很难见到人家,更不要说村落了。
这一点上级部门在建厂选址时早已考虑进去:企业和人的饮用水暂时提取底下水,并规定在每餐的菜食里必须加入海带,长远规划是从平凉四十里铺引水进山。
唯在〇三厂厂区上游三四里的半山腰上居住着一家农民,破败的围墙,低矮的草房,家徒四壁,在荒凉的北山上愈发寒苍。据说这家男主人的爷爷在日本人侵占东三省后,携家逃到这空旷幽静的大山里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户农家有一个叫张宝宝的儿子,和赵岩柏他们是同龄人,个头只有一米二左右,脑袋硕大,胳膊腿关节突出,上身穿一件过膝的蓝色中山装,下身穿一件比他短腿更短的蓝色裤子,每当天气晴好的中午时分,他就背着一个在他来说过于大了点的竹篾背篼,站在二号桥旁的食堂空地上,望着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笑,因为长年不与外界接触,张宝宝语言上有障碍,不大会说话,只有笑,孩子般的笑,仔细看,还挺可爱。他背篼里装满喂猪的青草,自从山沟里有了大型企业,人气冲天,张宝宝一家的心气也被带了起来,他父亲捉来两只小猪崽,他则每天打青草喂猪,青草在背篼里探头探脑,还带有晶莹的露珠,不知是因为离开了故土而流泪,还是因为脱离了孤独而喜泣。
这天中午,天清气朗,白云贴着蔚兰的天空纹丝不动,像蓝天上缀着的一块白补丁。张宝宝依然站在食堂前面的那块空地上,望着匆匆进出食堂的人们,谁看他,他就对谁笑。李副厂长打上饭走出食堂,蹲在一块空地上和几个小青年吃饭,张宝宝一只手放在嘴里,看着人们吃饭,一脸的憨笑,口水顺着手指流下长长地挂链。李副厂长叫张宝宝,他笑着走过来,手指从嘴里抽出来,口水又顺着下巴流。李副厂长从饭盒里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馒头递给他,他含羞地,拘谨地欲接却不敢往前挪动一步。在他见过的来来往往成百上千的人群当中,李副厂长是唯一的老人。张宝宝他能看得出,眼前这位瘦小和蔼的老人和那些打浑逗趣的年轻人不是同一个层次,这和他的年龄无关,但为什么,他肯定迷惘。李副厂长又叫一声,:“张宝宝,过来。”张宝宝望着慈祥的李副厂长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嘴里口水流着接过了馒头,使劲咬了一口,满嘴蠕动着,露出了不同先前的,孩童般幸福的笑。李副厂长问张宝宝会不会种地,他点点头,又问他还会干啥,他说会喂猪。小青年们打浑地问他媳妇有没有,他只笑。
此后,张宝宝家里也用上了厂里延伸出去的干净自来水,厂里作为预防地方病的一项措施,对张宝宝一家进行预防,跟踪观察,以对全厂职工的地方病预防得到第一手资料。
第二章
酣战
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工人们都下班好一会了,大机加谢调度满身油腻地用铁车一箱一箱地往库房推着今天生产出来的半成品。每到月底,车间为了赶超任务,都要组织加班加点,调度的任务也就更加繁重,他要协助车间主任抓好、组织好生产,还要做当天的生产调配记录,要到工具科联系工装及了解所需工装的生产进度。为了不耽误操作工人的时间,他几乎每天早上提前一小时到车间,看看设备是否完好,生产用具是否齐全,他把这些全记在脑子里,接着就开始一天的忙碌。这几天生产量很大,要入库的半成品也很多,他的工作量也越发加大。他把摆放整齐的半成品清点了数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填写了生产报表,然后用棉纱擦一把手,拿起饭盒往食堂赶。快七点了,这时天已放晴,夕阳顺着山沟洒下和谐的余晖,蔡家河因上游雪水融化河面也宽了许多,清澈地河水从上游欢快地扑来,然后从二号桥下哗哗流去,桥堍上积攒了一片金色的阳光。他快步走过大桥,直接走向灶房,只见一个炊事员正准备锁门,他心里一阵发酸,几近流出泪水。“噢,小谢你咋才来,饭没了。”炊事员锁上门转身看到手拿空饭盒的谢调度欠意地说。“有馒头吗?”“馒头有,凉的,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晚才来呢?”说着又打开伙房门,“这不,菜也凉了。”“凉就凉呗。”谢调度盛了一份菜两个馒头,一块玉米面发糕,拖着疲惫的身子边走边大口吞咽起来,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不是滋味。近来由于忙,他吃饭没什么钟点,一旦工作起来忘了吃饭时间是常有的事。 “还要看工装呢。”他嘴里嘀咕着,快步往工具科走去,他咬一口馒头,又往嘴里扒拉一口菜,抬头一看,洁静的马路上不远处李副厂长迎面走来。李副厂长每天晚上吃过饭都要在厂区这条充满阳光的笔直的柏油路上散散步,顺道看看沿途车间加班和上夜班的生产情况,当他看到谢调度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分,心情十分沉重地责备道:“小谢,你又在吃凉馒头?这怎么行那。”谢调度刚才还在眼眶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用手背擦去泪水,“李厂长,我年轻,没什么”。“叫李副厂长”李副厂长纠正到。“是,李副厂长”。谢调度强笑一下。李副厂长又说:“现在生产任务这么重,劳动强度这么大,不吃好肚子怎么工作嘛”。他正说着,对面走过来刚才那位炊事员,她也为自己刚才给谢调度打了剩饭剩菜而内疚,没等她张口说什么,李副厂长神色严厉地说:“唐师傅,回去,马上给小谢做饭。”“李副厂长,我刚才是……”唐师傅脸上拉不过,无力地辩解道。“李副厂长,唐师傅也要回家去做饭,让她回吧!我这就凑合着吃了。”谢调度劝解地说。“去,马上就做!”李副厂长态度坚定地说。谢调度还要说什么,唐师傅说:“小谢,快来吧,刚才就应该做的。”食堂里,唐师傅利落地给谢调度做西红柿面,谢调度则挽起袖子自己下起面来。“你们这些孩子们可怜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面对眼睛充满食欲每天前来打饭的青工们唐师傅总是感叹。
工具车间里,董副科长正在铣床边看赵岩柏加工叶片模下模,叶片是火箭弹在飞行过程中起稳定作用的。模子材质好,硬度高,要求严,不易加工。董副科长正为这事和赵岩柏谈论时,谢调度进来后和董副科长打了招呼他俩就上二楼办公室去了。
由于干部配备技术上的原因,工具科一直没有正科长,董副科长实际上就担任着科长的角色。董副科长话多话碎,像婆婆一样事无巨细唠唠叨叨。但大家都很敬重他,他像父亲一样慈眉善目,把车间里每一个小青年都视为他的孩子,对每一个男女青年说话总是讲道理,讲危害,貌似严厉,但语气十分诚恳。
赵岩柏旁边的小卧铣上,鲁文珍也在加班。鲁文珍是一个善良活泼的女青年,有着男孩子性格,愿和男孩子玩,更有女孩子爱美的心理。“我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她挂着走刀,望着赵岩柏说。赵岩柏新奇地问:“你放着一个好好的女孩子不当却想当男孩子,为什么?” “我看着你穿着这身衣服精神,我也想穿。”赵岩柏穿着一件加有人造毛领子的小棉袄,外面套着一件工作服。不一会,只听“哎呦”一声,只见鲁文珍蹲在地上悄悄地抹着眼泪。由于她操作的铣床升降时,摇把自动脱开装置突然出问题,她被高速甩动的摇把打在腰上。唐段长说:新设备,不可能有那样的问题,在赵岩柏的证明下,他才派机修来看一下,可机修来了,怎么开怎么顺,赵岩柏也觉得纳闷。三四天后她又被摇把打得跪坐在地上哭着抹泪,从此,鲁文珍对那台铣床有了恐惧心理,干活总是心惊胆战地,工时也落了下来。慢慢地,她在车间个别领导眼里成了落后青年,郝书记很严肃地找她谈话,说她的问题事关三线建设的态度问题,事关思想觉悟的高低问题。她极力地解释:“如果能换一台机床她就会好好干。”但她的解释被称为狡辩。 “我希望你和赵刚不要拖了我车间争取先进单位的后腿!”她又落泪了,这一次不是被机械钢铁的摇把打得落泪,而是被郝书记的话伤心而落泪。她宁愿被钢铁的摇把击打无数次,也不愿意被当作落后青年。
她病了,不是在肉体上,是在思想上,精神上,她非常痛苦。
鲁文珍来到三线,从未想过落后青年这四个字能和她联系起来,她和所有山沟里的青年一样,刚刚踏上社会,今后的路还很漫长,然而她还没有迈开脚步就深深地陷进泥淖里。她迷惘,她困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感觉山沟里那蓝天白云,那青山绿水,那新鲜的空气都不属于自己,她只像那山脚下随意长出的一株小草,无人顾及。
她休息了两天,来到车间找唐段长想继续上班,那怕被摇把再次击打。唐段长忙劝她快去找郝书记好好谈一下,要端正态度。在鲁文珍一再追问下唐段长说:“郝书记说无缘无故不上班是旷工,是事关三线建设的态度问题。”
鲁文珍双眼浸泡在泪水里,上齿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她上了楼,刚要伸手敲郝书记办公室的门,就听见董副科长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不同意将鲁文珍和赵刚作为车间的反面典型,他们还是孩子,还是可以教育的小青年,不能因为工作上的一些小事就把一个人的一生都给毁了。”“董副科长!”郝书记情绪亦非常激动:“抓革命才能促生产,这个顺序你可不能打乱了。我们既然树立了杨兰君这样的正面典型,当然也要找反面教材,才能使广大青年认识到人家杨兰君思想先进在哪里,鲁文珍赵刚他们落后在哪里,凡事总得有个比较嘛。”郝书记话里带着威胁。“那好,我要将这个问题反映到厂党委!”董副科长愤愤地说。鲁文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犹豫之际从侧门里出来了团支书何万里。他看着鲁文珍说:“哟,鲁文珍,要进就进,站在门口干啥?”还没等鲁文珍反应过来,郝书记的门开了,鲁文珍忙说:“郝书记,我……”她话还没说完,郝书记就将门重重的关上,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面对董副科长:“你看看,居然都偷听上了。”董副科长脸色一阵煞白,无言以对。
何万里手拿学习材料,关心地问鲁文珍:“噢,我让你写的思想汇报写了没有?要抓紧啊,要从思想深处找根源。”鲁文珍盲目地、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何万里很自信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鲁文珍到卫生所要了记账单,拖着虚弱的身体徒步走到离土谷堆不远的平凉地区第二人民医院。这座医院坐落在饮马河对面靠山的一边,是一座中型医院,它的前身是北京的一家地区医院,六十年代初支援大西北整体搬迁过来,里面的医护人员操着原汁原味的北京腔,患者多是十里八乡,沟沟岔岔及安口和平凉一带的农民,现在五二军工四厂的职工也在这里就医。鲁文珍路过小儿科走廊,走廊的长条凳子上坐满了怀抱小孩的农村妇女和老人,过道里人来人往,空气污浊。一个高挑个,头戴护士帽,身穿白大褂的女护士从诊断室里出来,麻利地把排头的年轻妇女怀里的孩子接了过去,紧贴着她那白净的大褂抱在怀里,带着那个妇女一起进了诊断室,椅子上坐的患者和患者家属像虫子一样往前蠕动着。鲁文珍本能地避让着来回走动的人群,向左拐进另一个走廊,只见一个大夫对几名患者家属说:“产妇急需AB型血,医院没有,希望家属献血,但这还不够……”鲁文珍忽想起自己是AB型血,便向着几欲哭求的患者家属和大夫走了过去。她献了血,穿过走廊上了二楼,精神萎靡地进了神经科,大夫问了她的工作性质和症状,诊断结果是:精神轻微分裂,需休息,不能受刺激。他拿着医生开的药方和半月休假条出了诊断室,下到一楼,几个医护人员从产房里推出一个从头到脚覆盖着白布单的人,门外等候的家属一拥而上嚎啕大哭。旁边的人说:“产妇大出血死了,真可怜。”只有那不谙世事的婴儿不住地啼哭,声声揪住人们的心。鲁文珍为失去的生命一阵难过,更为那失去母亲的新生命而担忧。医院是一个让生命有所寄托的地方,也是一个生命轮回的地方。
离开地区二院,恰好本厂的一辆卡车从平凉拉着水泥回厂,司机看到悄然蹒跚在公路边的鲁文珍,戛然停车,鲁文珍上了车回到厂里。〇三厂自打生产正式启动后,因运输量加大,便成立了两个汽车队日夜奔忙在通往平凉、宝鸡、华亭的公路上。
从此,鲁文珍就没有了以往的欢笑,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少言寡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压在她的心里,她再也没有在铣床上干活,而是转运工装或干一些其他辅助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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