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沈荣喜/棠溪，从《诗经》里走出来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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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荣喜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当我心中反复念诵着这句诗，走进位于武陵溪畔的棠溪时，真觉得这是一个活脱脱从《诗经》里走出来的村庄。
站在棠溪村口，便看见古渡口旁的榕树，株株身躯伟岸，棵棵华盖蔽天。古渡外，溪水潺潺，一抹抹深深浅浅的绿影蒙在溪面上，仿佛渺远的梦境。我的目光穿过那条渐渐远去的武陵溪，时光在念想之间像打着水漂的卵石一路跳跃而至，耳畔传来了欸乃的桨声，一只又一只寻梦的旧船，来到了这一处桃花源。船拢岸，一道道陌生的目光迅即被这一方山水牵绊，那牵出的情愫，绊下的心根在这块土地上一年年成长起来，长成了一棵棵榕树，逐渐枝繁叶茂，高耸云天。历经千年，浓密的绿冠墨玉般泛着温润的光泽，成了一方方钤盖在这块土地上的不老印章。
我们以脚代舟，荡过绿浪般的榕荫，很快从现实的路口划入了时光的古道。一条条鹅卵石巷道缠着一幢幢黑瓦黄墙的老厝，向前延伸，我仿佛走进了一棵古榕树里，脚踩的就是裸露在地表上的根，越深入，一个个木制的门楣，一扇扇雕花的天窗，一条条古朴的街道，一座座嵌着瓷片的矮墙……一个村庄的古意之感扑面而来，置身树下，但觉时光悠悠，身心便在古榕树水一般的年轮里沉静下来。
在官路巷，与一口古井不期而遇，鹅卵石砌的井依然鲜活如新，从清亮的井水里还能打出曾经的故事。一户新的姓氏迁居来此，营房造屋的同时必定要挖凿一口水井，这是在向这块土地报告，也是在向这一方山水祈求。这样的井在村中共有九口，它们深入地底，泛着莹莹的光，那是看不见的九棵榕树，凝聚着九姓人家，每一姓都围着自己的树开枝散叶，发展壮大。一幢幢房子在井周围散开，那道道绵亘的土墙，是树伸展出的枝条，那片片叠缀的黑瓦，是枝蓬生开的叶片，有炊烟在墙边升起，在瓦下缭绕，浓郁的乡村生活气息便在大树边袅娜开来。清晨，咿咿呀呀的扁担声在巷道里此起彼伏，随着一个个灶头桶的放下提起，挑水人的喜悦和溅落的水珠一起在卵石路上弹奏出美妙的晨曲。傍晚，歇工的农人坐在井边的石凳上，洗濯、闲坐、抽烟、唠嗑，那一只只斜翘起的脚，仿佛是一只只在田间飞倦落在枝头上歇息的鸟儿。这时候，晚饭花在各家各户的墙角篱边排开或紫或黄的小喇叭，轻轻哼着晚风，直到暮色渐渐弥漫在村头的榕树影里。
借着井莹莹的光，我攀上了榕树，阳光透过树冠，筛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洇湿在石板路上的水痕。我看见一棵棵榕树在村子里挽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兜里一座座老厝坐在那里安享着午后的阳光，那张张密布着褶皱的老脸显得悠闲而静谧。我借着每一根丝线倾听，倾听每一个进出老厝的脚步声，一户户人家迁来了，一群群紫燕筑起巢来了，梁木间，厅堂里，处处呢喃细语，人人乐意融融。时光是古厝旁的武陵溪，流着淌着，老厝渐渐安静下来，如退过潮水的溪岸，远离了尘俗的喧嚣，剥落了过往的繁华，唯有古榕依旧，晨昏相守，风雨不离，苍老的时光渐渐在古厝的天井里沉淀下来，伴着冬去春来，随着日升月落，酿就了一坛又一坛岁月的琼浆。
一个姓氏又一个姓氏来了，一棵榕树又一棵榕树茁壮成长，每一棵树都是一个姓氏立在村中的碑记，立了碑的榕树就成了棠溪的神，守护着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千年的交缠，千年的守望，那树，那井，那溪，那厝……早已成为了这个古老村庄永不磨灭的胎记。而今，惠风和畅，岁月静好，在武陵溪畔新建的九榕公园里，古榕又逢春，不断生长的枝条还将继续书写棠溪这个“中国传统村落”“中国最美休闲乡村”“中国生态文化村”的时代新篇。
斜晖脉脉中，我看见古榕树上一丛丛的蕨草蓬蓬勃勃，像一群群从遥远的《诗经》里翔集而至的鸟儿，尾羽朝天，嘤嘤而鸣。那是吉祥的鸟儿，它们要将棠溪这个古村的故事传唱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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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沈荣喜，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品发表于《闽东日报》《宁德文艺》《宁德通讯》《渤海文学》《福建日报》《人民日报》等报刊。2017年成为《福建日报》副刊“武夷山下”8月新人并发表多篇散文新作。2019年，出版有个人散文集《乡土情思》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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