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呆子的故事--周年祭文

清风吹过去了

----呆子周年祭

薄雾在上,碧水在下,寿佛寺好静好静。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我一个人。

我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没有话,没有情绪。

路上也没有人,整个世界都空了。

困极了,人就软下来,只想睡,闭了会儿眼睛。

心里只有一句话:你走了整整一周年。

请了一部手抄本《心经》,准备开始手抄《心经》,为你,也为我自己做功课,把所有的功德回向给你,也回向给众生。

你已经内化到我心里,虽然还有偶尔的挣扎,你的话常常跳出来,我怕自己理解错了,因为还有相反的话。

想为你做点什么,再做点什么。又想起你说过的:“不用为我做什么,为你自己做!”还说:“我是念经的修行人,你是吃肉的,为你自己放生,不要为我。”还有:“把我交给上师,其余的,就不要管了。”……

大家都说:他希望你快乐生活,不要看到你痛苦。

师兄说:他一定不愿意走在你悲伤的记忆里。

我相信是这样。

有时候太想你了,又怕你怪我,不敢想。

就这么混混沌沌过了一年。

手头有庆山的《月童度河》,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我有一句没一句的看,入脑入心,很多感悟,都是替我写的。她说:“有人,怎么样都舍不得走。有人,轻轻挥一下衣袖就走了。真的是随缘而来,随缘而去。跟生命有深切关联的人,他们会一再回来,好像你所亏欠的还未偿还清楚。或者他要给的,还没有足够。”

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全身没劲儿,还想睡。太能睡了,这一年,有时候可以连续睡一个月,一天吃一顿饭,一直睡,一直睡,睡够了,忽然就可以出门了。经一点人和事,又累了,接着睡,至少再睡上一星期……

我的身体知道我的需要,感谢老天,让我可以安睡,睡得很香很香,睡得昏天黑地,一直睡到不需要的时候。

亲爱的,从前只要在你身边,我也是这样昏睡的,一直睡,早睡晚起,再加一个长长的午睡,其实是整整一个下午,晚餐后,又可以接着睡。我以为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特别放松自在,所以能睡。

那么,这一年,你还一直守护着我?一直在我身边吗?否则怎会这么好睡?

这是我突然想到的。

亲爱的,我四处漂泊,你一直陪伴左右,虽然看不见你,你也不肯来入梦,但你在我身边,是这样吗?

我并不是独自一个人住在一处又一处的客栈里?

你在笑我吗?或者不屑?

想起你取笑的声音:多情就多情吧,还自作干吗?

我原不知道自己这样多情的。

这一世,你只跟老母亲约定来世,那天,你拥抱着九旬老妈认真地说:“来世您还做我妈,我再给您当儿子,好吗?”老母用力点头。我的泪就流下来,为你们的母子真情。

我问你:来世我们还会相识吗?

你说:我不会再跟你有男女情缘了,因为我发愿一世成佛,再不会结婚。我们一定会认识,或者同是寺院里的修行人,或许我是出家人,你是在家的居士,反正有缘再见的。

我觉得你是不要我了。

你走后,我才知道自己其实非常想再遇到你,再和你相识,再与你有生命的交集,你一定还会成为那个对我有深刻影响的人!

以前,我没确定这一点,你欺负我的时候,我以为可以不再跟你好了。我们总是无法确定一些东西,包括自己的心。

自己都很难了解自己,又如何期待他人的了解?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太艰难了,又何必期待理解?说到底,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怎么想。是的,亲爱的,你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不期待他人的理解,也绝不过多解释,只是面对自己的心,坚定地做自己,哪怕全世界都不理解你,你也不为所动。你知道的,我多么想深刻地理解你,愿意用善意解读你的一切,现在可以盖棺论定了:你是一个活得真实自在的人,一个非常难得的人,在我心上,你无比珍贵!

有时候,我也期待能再看到你,想知道你现在去了哪里,是否还认识我,或者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梁郁说:他就算见到你,也不是呆子的心情了。你对他来说,是已经忘却的前世。他已经不在了,你和他今生的缘分已经尽了。放下他,是最好的,他可以轻松去该去的地方。

是这样吗?

所有没有说出的话,没有交代的事,都不会再有答案。

未来的一切,只有靠自己,再不会有你的指引了。

好快啊!整整一年了,没有你的世界依然有阴晴风雨。你的遗骸还在那里,我知道你并不在那里,可是,我还得到那里去看你,为你送一束鲜花,在那里想你,跟你说几句话,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安慰。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买了一束雏菊回来,白菊加黄菊,非常美。我拍照留念,留存今天的记忆。你是品味不俗的人,这花看起来高洁美好,能入你的法眼吧?

大哥过来谈话,说:父母百年后,各家的事就各家管了,如果那时候小五的遗骨还没有归宿,我就带他走了,让他跟我在一起,有人给我鞠躬的时候也给他鞠躬了。

听到这话,我流泪了。亲爱的,我知道你这一生都非常尊重哥哥姐姐,对大哥的话尤其重视,真不枉兄弟一场,大哥对你的心,我看到了。相信你也会欣慰流泪,你深爱自己父母手足,就是以命相交你也是愿意的。而今,深情换得了深情。你这个人没啥事的时候愿意胡言乱语,真有事了,却一言不发。而这些话,是你不肯说但我看明白了的。正因为你重情重义,更爱你!

盖棺论定,一年了,我想,你是一个活得纯粹率真的人,是一个活出真实的生命。这一生我们彼此深深地爱过,没有苟且,没有虚假,没有逃避真实的感情。所以,我的心对你怀着深深的爱与感恩。

终于打开我们数以百万字计的邮件往来,真的忘了,那些热烈又充满机智和趣味的对话:我们多相爱啊!那么炽热又纯粹的爱再一次感动了我,我爱上了那时候的我们,是爱情令我们如此聪慧温柔,还是我们的本性?你写道:

“我是那么的爱你,以至在睡梦中呼唤着你,你的真情就像春天的阳光,温暖着我的心房,并给我生存愉快的力量……”

你还说:“我是那么的爱你,以至让我自己吃惊,每当看到你那鲜花盛开的脸面时,我的心就充满安逸、幸福以及所有男人所拥有的那种得意。我非常非常爱你,因为你是阳光、是镜子、是益友、是良伴,更是我爱的太太。”

你取笑我:“你的信收到,可笑的是您老人家一会用这样一会用那样的笔写信,如此看来你写信的心不诚,并没有踏下心来认真的去赞美我们的爱情。下次可要用心啊。也不要去写那么多的车轱辘话。教师应该有更高的水平。

我之所以写的不多,是由于修佛之后,突然感到心中那一些美丽的词句消失了,过去的记忆也消失了,心中突然的明亮起来,突然的平静起来,有时候,也为此而恐慌过,不过,现在经过那么多年的修习,再加上仁波切所给予的加持,我的内心正在逐步重新感受到爱的美丽的词句和生活的真谛。”

我回应你:

“老公:看来你是一个不懂得幽默的人啊,居然读不出我的玩笑和爱情:)还好意思说别人,你总是这么有理吗?自己写得少是因为心境纯静,别人写得多是因为罗嗦,唉,真是永远有理啊:)

哼哼,别当我是傻瓜,我可是心如明镜,知道你的鬼点子。

给我回一封柔情蜜意的长信哦,我可在等着呢。”

你回复:“如今有了你,那么能让我牵肠挂肚,就只有你,因为我们人虽一心,却隔两地。一切都因为有了你,这世界才变得绚丽。一切都因为有了你,生活才变得实在。一切都因为你而灿烂,因为你而明亮,而多彩,而充满欢娱……

有你的关爱,不论我哪里痛,都会没有事情的,因为我的心是温暖。有了你的关爱,再大的难也是小的,因此我对你的爱是建立在我们的相互关爱之上的。因此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想起你的关爱,心中总是异样的感觉。因此我要谢谢你给我的爱,给我的那份温柔。”

我回应你:

“亲爱的老公:你好!我的爱如同空气,一直环绕着你;从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钻进来,扑向你;我的爱如同流水,奔向你;从任何一个水滴里,亲近你;我的爱如同呼吸,一直跟随你;在生命中,在永恒里......

雨水一直下着,就象我的爱情,缠绵不已,我的心,充满了柔情,想着你!

我亲爱的人,只愿你健康、平安!”

我也取笑你:

“亲爱的老公: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沉稳,有的人从小就老成持重,不要找任何借口,我不认帐:)

我知道有的人一般说来是慢条斯理的,但如果有牌局那就不一样了,他的行动之迅速、效率之高都是我们这些以高节奏自居的人所不能比的。

什么借口也没有用,在我的火眼金金之下:)

可我还是爱你,爱你的慢条斯理,也爱你的冲向麻将时的高速,还爱你所谓沉稳的爱情,也爱你着急时候的“无理取闹”。因为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的全部嘛,甚至他的不思进取,甚至他的胡思乱想:)因为他是一个真性情的、懂得真爱的好男人啊!

再夸你怕你受不住,就此打住吧:)

还得说,亲爱的,我爱你!”

……

我们如此热烈真挚的书信数以百万字计,是我未来最宝贵的财富了。亲爱的,谢谢你配合了我笔谈的习惯,给我留下如此丰厚的情感记忆。

合上电脑,二哥来接我,我们一同去了昌平,到暂时安放你的所在。那里好静好静,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几乎没有人,天空有些阴沉,万物都静下来,唯一的守灵人坐在窗前打瞌睡。捧了花献到你的灵前,二哥取出你的照片放在一起,我们对着照片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我们告诉你这一年的家事,那么多亲朋好友对你的牵念和问候,你知道吗?

许多话,已经在心里千万遍对你说过了,亲爱的,你感应到了吗?

虽不舍,终是要道别,仿佛真的与你道别。

你走了一周年,整整一年了!

我没有担心你,也没有担心自己,只是非常非常想你!

你周年的时候,我回到你一生不肯离开的家,回到我们共同生活的房间,只有你的照片在墙上淘气的笑着。我心上还有忧伤,也有如丝的安慰,你许多的旧物还在,那么多的佛经,那么多的器物,我还不能收拾,暂时留存在这里吧。

朋友圈里,许多的关怀和理解,许多的温暖,我感受到了。

简媜这段话是我要对你说的:“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想相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

亲爱的呆子,你的妻子永远怀念你!

2016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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