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棋坛六十年》第一百四十七章 潦倒钟珍驼江埋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潦倒钟珍驼江埋骨

当陈松顺奔走在云贵线上的时候,钟珍又经历了许多霜露和抗战中的劫火,出现在粤东的梅城镇。
一九四四年,日本侵略军的铁蹄践踏韶关,黄启康仓皇东走,到梅县等地经营盐业。一天,在梅城的码头上遇见钟珍。
他们自从一九四一年在香港分手,一别三年,此刻在风尘中重遇,要说的话就多了。这一夜黄启康请钟珍到旅店长谈,直至天亮,黄启康因为要去蕉岭,又匆匆分手。
钟珍离开到香港寄迹梅县,这中间的一段飘泊生涯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梅县露面也是混迹了一些时间才被人发现的。开始时,他蹲在梅县的街头摆棋档,身穿破旧的蓝色唐装衣裤,头发斑白,在客话地区来了这样一个操广州口音的江湖棋人,当然会引起地方的棋手注意,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幸而他有个酒糟鼻,便称他为“红鼻公”。
他的棋档摆上几盘残局,有的是《百局谱》上的“七星聚会”、“野马操田”、“蚯蚓降龙”之类,有的残局连旧谱也找不到。逢场作兴的棋友跟他赌局,翻来覆去总是丢棋为止。
尽管《百局谱》上这些残局有着法可以遵循,但按谱走子,也是非输不可。这个老棋人对《百局谱》的变化,已经揣摩到了非常玄妙的境界。至于那些为棋谱所不载的残局,更是他的独得之秘,这不是一般棋客所能测度高深的了。
梅县的棋人还以为这红鼻老头仅凭残局讨生活,而未必长于全局,与是想击其所短,老头也是来者不拒,逐显示出他的全局也是上乘功夫。
梅县执业中医的棋手张敏元和杨尚泉等闻风而来,一经交锋,便觉得这老头度数深沉,局法娴熟,知道是棋坛上的高人。他们独立不能抗争,以联军上阵,也是给这老头占了胜算。
梅县的棋手终于获悉这位江湖棋叟就是“棋仙”钟珍,于是热情接纳,对他的作客生涯给以照料。这段时间,钟珍曾在梅县运动场等公开场地演棋艺。他邂逅黄启康后,仍然在梅县盘桓。
一九四六年,黄启康路出梅县,又和钟珍重逢。这时已是抗战结束后的次年,黄启康取道汕头回香港,钟珍是闲云野鹤之身,暂不作归计,但想南下汕头,到一个对他陌生的地方去碰机缘。
他们联袂乘船沿梅江而下,船泊松口,钟珍就萧然上岸,挟棋卖艺,与黄启康约定在汕头相见。黄启康到汕头不久,钟珍果然随后到了。一九四七年初,黄启康回到战后的香港,钟珍却在号称鲩江的汕头留下来了。
汕头虽是个沟通海外的十里洋场之地,但在一九四六年的劫后岁月,官员们忙于“劫收”、“肃奸”,一个区区棋人来到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奇缘的。据黄启康所知,钟珍曾经为一间学校筹款建校参加了棋赛,以后即闻钟珍以贫病而死在汕头。一代棋人,从此埋骨在粤东的土地上,年五十九岁。
钟珍一生的棋艺活动,各家所述不尽一致。陈松顺在香港随钟珍学艺八个月,对钟珍的事迹知道较多。他说钟珍三十岁学棋,并且曾向冯敬如请益。另据《越南象棋谱》第二集所载钟珍事略,说钟珍“十九岁时,一出而厄死老将唐昌”,唐昌号大虾,当时称雄一方,“钟初受其辱,日潜窥唐之弈法,夜则陈局以谋还破之法,孜孜不倦,数月后恍然自得,与唐宣战订博钜彩。初局唐先和,次局唐悉心应付,不敢疏忽,未终局不能支,期以翌日续赛,讵竟罹病而逝,钟一举成名。”
关于钟珍早年与唐昌的棋战,尚有传世对局一局,钟珍以“弃马陷车局”击败唐昌,着法如下。
这局棋说明了钟珍钻研和使用“弃马陷车局”是比较早的。曾展鸿在一九三六年编订《弃马陷车阵》的局法,即在序方中说:“钟珍之弃马陷车......二十年无人能动之者”。从一九三六年上溯到二十年,那时钟珍大约年近三十岁光景。曾展鸿所说自属可信。
上述钟、唐这个遗局,第二十五着应走炮三进二,但唐走车七平六(如图),坠入了钟珍的圈套。从他们的实战,显示了“弃马陷车局”早期的痕迹。
关于钟珍在越南的活动,《越南象棋谱》二集载:“民十四年(一九二五年)间来越,时三十七岁,结识陈就。尝往芹德、鹅贡、头顿各地,博得臣资。时有易功茂君,鹤山人,于堤岸牛皮街认人双马,每局博五元作饮茶赛,钟过,故意指拙着激之,易怒,邀钟战。初则易让双马、单马,二先而一先,再则平手,后反由钟饶一马、双马,弈至午夜获彩三百余金,易始知上当。消息轰传,引为笑柄。维时让单马而能抵挡者,祗阮清玩与邓福锐君耳。民十六年钟取道顺化海防回国,流寓琼州多年。”
钟珍流寓海南的事迹,已经散佚无闻。他远游越南以至经海南回到台山,为雷法耀和陈松顺等人认识,中经十多年。
钟珍的遗闻轶事颇多,他曾漫游阳江,初对当地棋坛第三号人物戴发,佯为败阵,诱得不少棋客和他赌棋,被他收拾干净。戴发和他再战,便连遭败北。戴败后,邀钟珍和阳江第二名棋手许君阳对局,钟珍以饶单马得胜。这事喧传阳江棋坛。
钟珍又曾在江西南昌活动。当时以棋艺称雄南昌的是一间庙宇的司祝邓春林。谢侠逊所写《中国棋坛总司令部成立一周年》纪念文章,内有“滕王阁峙洪都”之句,即指南昌有象棋名手邓春林。邓春林虽是个道徒,但在棋艺上豪气万丈,甚至在名片上写着“逢人让单马,棋王让先行”十个字。
钟珍漫游来到以滕王阁知名的南昌故都,耳闻邓春林的盛名,特去相访。邓春林照例不问来者是谁先让单马,钟珍慨然接受。邓春林连败数阵,还未知钟珍的神技,继续饶子,最后一局,钟珍连叫十三个“将军”,杀去邓春林十二只棋子,主帅绕着九宫逃难而终于就擒。邓春林汗如雨下,发问钟珍姓名,并说:“一定是广州的棋王吧?”
钟珍回答道:”我在广州排第八。”邓春林大惭。自此对待棋人不敢那么倨傲了。
上面两段关于钟珍在阳江、南昌的事迹,具体年份不详。但到阳江的时间,当在入台山之前,他是从海南渡海,经阳江而到台山的。
钟珍钻研棋艺,毕生孜孜不倦。对他生平了解较深的陈松顺,说钟珍为了深索冯敬如的棋路,曾请冯敬如到家中对弈,默记冯的着法,局散后,独自复盘解拆,因此钟珍的棋风的深沉处毫不逊于冯敬如。
钟珍精心研究棋谱,但又不迷信棋谱的结论,他总要找寻新的着法和结局。有些看来简单的着法,他却能变出妙着来。他虽然被称为“棋仙”,但他并不好为人师,且能不耻下问。有些棋艺水平不高的人找他教棋,他却能够发现低手的某些长处而汲收过来,成为自己的东西。
钟珍对于象棋开局,有不少创见。由于他以跑码头博弈为生,所布的开局法,充满了诱着和陷着,这样成了他的棋艺特点。他很早就对“弃马陷车局”感兴趣,正因为这种局法很可以为他的战略服务。
当时的棋手,使用钟珍开局法,往往能收破敌立功之效。传世的梁伯昌击败周德裕的一局,是其一例。
梁伯昌是三十年代的香港棋手,棋艺约相当于邓铁如,本不能与周德裕争锋。他这局棋搬演了钟珍的诱着,周德裕一时失察,坠入彀中,仅二十三着即将七省棋王击败。这在周德裕的败局中是着法最少的一局棋。
这个开局以弃七兵为诱饵,连续跃出左马骑河,第十三手炮八进五是妙手,夺子取势非常疾捷。至如图时,周德裕跃4路马进2路,想夺回一子,反被梁伯昌炮打中卒叫将,再失一车,遂宣告败北。
另一局例覃剑秋与朱剑秋的对局。覃在香港师承钟珍时,对于钟的各种布局揣摩有素。后来他和广州有名的朱剑秋对弈,曾用其中要诀,仅三十一着成杀。全局如下。
这是当头炮破单提马横车局。第十七手覃走车九平八,有意放开袋口,让对方推进4路车捉双马,朱果然中局,然后上士弃马,诱使黑车离开四路防线。整局棋红方以弃双马进入杀局,十分精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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