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平：老瓜头儿

【总第1418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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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瓜头儿

作者：李彦平

清晨，道里区某早市，小贩们刚刚摆放好摊床，正陆续地往上面铺陈货品，只见从南边走过来一个身材魁梧、衣着整洁、长相端庄的中年男子。他边走边和相熟的老板们打着招呼。“嗨！早上好！”人家回他：“哟，这不是金哥吗？您早啊！”他来到卖香瓜的摊位前，这条街上十几家卖水果的，没有不认识他的。这边一位大姐笑呵呵地说：“香瓜儿哥，您来了！”那边和他极熟的老弟直呼其绰号“老瓜头儿，今早儿刚摘下来的瓜，贼甜，今天再来十斤？”

这老瓜头儿挑瓜可不一般，哪像咱们拿起来又掂又闻的，他有一手绝活儿，只拿眼睛一扫，顶多用手指轻轻地弹一弹香瓜，被他选中的瓜，个保个的甜。那手指弹瓜的动作都透着十足的优雅，仿佛弹的不是香瓜，而是钢琴；那扫视瓜的眼神也仿佛是医院里的X光一般。

这老瓜头儿是卖瓜的兄弟给取的外号，因为他实在是酷爱吃香瓜。每天早上至少十斤，有时候要买二十斤，就这样的顾客哪个老板不喜欢呢？其实，他本姓金，名树仁，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但您若遇到他，从外貌上看绝对不像。他身姿挺拔、头脑敏捷，一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金哥之所以这么爱吃香瓜和他从前的经历有关。

他七、八岁的时候，全家从哈市被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是一座伫立在松花江北岸的一个村落，他一直在那里上学直到高中毕业。在他心里，那是他的第一故乡——呼兰方台乡后关村。村子正南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防洪大堤，堤外江波浩渺水天一色，不时有洁白的江鸥歌喉婉转地在辽阔的江面上自由翱翔。渔民们早早地扬起风帆迎着晨光去江上撒网，网里兜满了一家人金灿灿的希望。

大坝内侧有广袤的荷塘。初夏的夜晚，阵阵蛙鸣声此起彼伏地敲打着夜的寂静。月光安恬地笼罩着睡梦中的村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渔人的鼾声枕着波涛轻轻地荡漾。月色里，荷花轻摇翠伞慢展荷芳，红色的鲤鱼在荷叶间穿梭嬉戏，还时不时地跳起来亲吻一下蒲棒。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直到东方破晓，才结束了这一夜的交响。

到了白天，草地上蜂飞蝶舞，一群群牛羊贪婪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啃食着青草的芬芳。待到金秋十月，两岸数不清的稻花迎风飘香。

在这样景色优美的小村子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金哥高中毕业了。有一天，生产队长问他：“想安排你看瓜地，不过得胆大，瓜地里有十多个坟包，你敢不敢？”那时候的金哥，正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会不敢呢！这是妥妥滴美差呀！于是，开始了他的看瓜生涯。

据金哥讲，两个窝棚间距大约在四百米左右，宽度一百多米。到了晚上十一、二点，对面的窝棚就没人了。（月黑风高夜，监守自盗时。哈哈！整个瓜地，天老大，他老二。敞开了肚皮可劲造吧！喜欢哪个摘哪个。这情节让我不由得想到悟空看蟠桃园的场景，异曲同工啊！）

那时候年轻，香瓜清甜的味道实在是抵不住的诱惑。常常吃到腹胀，每到那时，他便吃一个妈妈给煮的咸鸭蛋，吃完不一会，上两趟厕所，便恢复正常了。金哥可不是光会吃，头脑聪明爱钻研的他，便是在那时积累下了丰富的种瓜经验。

直到现在，他每年还要特意去后关村两、三回。他说当年那些老乡对他们全家都特别友善，给予了他们不少关照，妈妈还认下了好几个干姐妹。所以，每年他都抽空去探望她们。再者，那里的香瓜也魂牵梦绕地勾着他的魂。他说因为土壤结构不同，那儿的香瓜有别处无可比拟的香。品种就多达三、四十种。有白瓜、沙白瓜、香水瓜、云南白瓜等，这里面他最喜欢的是铁把青、金道子、羊角蜜、灰鼠子，一掰开那瓜瓤红艳艳的，那清香味儿沁人心脾。

那年瓜秋过了，金哥又被安排看了段青玉米地。玉米还没完全成熟时，因他原来中学的一位女教师要休产假，他又被学校借去当了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那时老师的工资是每月三十八块五，他一共干了两个月。当时负责教初二和初三学年的化学，并且，语文和数学老师谁若有事，跟他说一声，他也给代。期间，因为他爱好音乐，歌儿唱得好，又肩负起从初一到初三学年的音乐课任务。那时二十多个老师共用一间办公室，他闲暇时就照着琴谱学脚踏风琴，没到一周时间已经像模像样的了，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夸他聪明。他的音乐课内容丰富，极受学生们的喜爱。也许就是那时打下了艰实的基础，他现在更是掌握了多种乐器的演奏技巧，空闲时和邻居们组团去演出，娱人悦己。

因为业务能力突出，当那位女教师产假结束重新上班后，校方不舍得他走，说可以跟乡上相关部门申请，给他增补一个编制，让他留下任教。但金哥说：他是一个喜欢冒险，追求刺激与惊险生活的人，受不了生活中的拘束与严谨。于是，婉拒了校长的盛情，毅然踏上了他的第二故乡之旅，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市。他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岁月都奉献在了那片热土上，他在那里生活了近四十年。其间，在基层从事了多个部门的工作。趴冰卧雪、森林防火，那时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在山上度过的，几十年过去了，林区人遇事坚毅不拔的品性，扶危济困的善良已经根植在他的血脉里，伴随一生。

今天想和您说的是老瓜头儿在漠河种瓜的事。

那时他已经成家了，他把从老家带去的瓜籽种在了高寒的漠河土地上。金哥自有一套科学的种植技术。他在小园子里开辟出了十垄瓜地，一垄有十二、三米长，每垄栽种四十棵瓜秧。他在窗台上用个箱子自己系瓜秧，每年弄三、四百棵，他会分三批次错时栽种。瓜秧长出三片叶后要掐尖憋蔓，一个蔓上留四片叶，一棵秧上留六个瓜。春天翻好地后，首先要育肥，他把栽瓜苗的坑挖得很深，先是用喷壶将调配好的高锰酸钾溶液把地彻底喷两遍，可以起到给土壤杀菌的作用，还可抑制香瓜生长过程中遭受病虫害。然后把事先烀熟发酵得恶臭的黄豆用土拌好埋在坑里，并且适量地埋入发酵好的鸡粪，然后敷上一层土，再栽上已在室内出蔓的秧苗，苗上已经能看到黄豆粒大小的瓜芽。因为土层肥力充足，那苗长得油黑碧绿，煞是喜人！香瓜苗一天一个样儿的疯长。头一个长在根上的叫主根瓜，大家都听说过主根瓜甜吧？三个蔓的和两个蔓的都只留六个瓜，蔓上的尖儿一掐，这样可以保证营养充分，然后就等着摘瓜吧。三天摘一回，每次可以收获四、五十斤。（我家养过鸡，几百只，感觉摘瓜的心情和拣鸡蛋应该类似）。

大兴安岭的无霜期是五十天左右，期间他可以连续吃两个月的香瓜。

罢园后他把所有的瓜都摘下来，当时是四、五成熟的样子，把它们全部储存在冰箱冷藏室里，两台冰箱装得满满的，差不多有二百多斤。到了冬天，外面白雪飘飘的，全家人一起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着自己亲手种植的清香扑鼻的香瓜，那份美呀！给个神仙咱也不换呐！

再说金哥爱冒险的事儿。金哥的兄弟中常听他提起的是中山哥和秋年哥。他说中山哥性情沉稳，象摩托车呀汽车呀这些危险的东西人家都不碰。而秋年哥在冒险的路上跟他秉性相投，但也比他要稳重。他说秋年哥有一台日本传奇牌125汽机混合动力的摩托车，曾多少次驾车送过他。他自己的是一辆野狼125的摩托车。他那辆车马力强劲，时速可达130公里。当时，在整个林场他都特有名，因为骑摩托速度快。尤其是雨天后，林子里一片翠绿，摩托给足油后，下坡处一顿猛搂，那感觉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您就是豪横呗？金霸天？！哈哈！）金哥的话让我想起自己坐在华小姐自行车后座上俯冲过火车道线时的情景，风在耳边飞，人仿佛也飞起来了一般。

金哥说，我玩车，不论是自行车、摩托车还是汽车，谁也别想超过我，你想超我的车，我撵不死你！哎！您整个就是一追风少年啊。

他说还未工作时有一回骑自行车，被两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超了，这还了得？不行！一路狂追，结果，追是追过了，却因刹车不及时，遭遇了路上的半个磨盘而付出了车毁人伤的代价。当时两只手掌和膝盖都鲜血淋漓的，巧遇给他包扎的医生还是父亲的亲叔辈弟弟，自己的叔叔。后来姑父花了36元钱给他换的车架子，又花了8元换的前圈，这一下子里外里糟蹋了40多块！当时一个职工每月收入才36块7，姑父不但一分没剩，还倒搭了好几块。

另一次印象深刻的是骑摩托车出去办事，当时我们一行七、八台摩托，（想想，好拉风噢！）开始，我还叮嘱大伙：“注意速度、保证安全”。结果，半路上，有一台外来的日本三菱超过了我，这把我气得，开个小日本的车，牛什么牛？是可忍孰不可忍呢！超！问题是，我后座上还驮着一位同事。可把他吓坏了，一路上死死地抱着我的腰说什么也不松手，吓得脸色熬白，满头大汗。我跑出二十多公里停下车后，他跟我说：“金哥，没你这么干的！下回打死我也不坐你车了！”

我回头瞅瞅，怎么车队还没影儿呢？

谁的青春不疯狂？想来，现在是外孙奴的金姥爷，为了家人的幸福，也已将那份冲动的情怀沉淀在了岁月的深处了吧。

金哥多年来，喜欢吃瓜种瓜，他还发现吃瓜可以减肥！这是全家人都有切身体会的。每年的瓜季，他基本上以吃香瓜为主，饭都吃得很少，一顿自己能吃掉四个大香瓜。他这吃法，让年轻力壮的姑爷佩服不已，说：“爸，够我吃两天的了！”金哥的女儿在哈市开了一家减肥训练营，某日，金哥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不用运动、节食就能让那些胖人体重降下来，香瓜食疗减肥。种下100亩地的瓜，招300个胖子，我让他一个月最少瘦10斤。每天一个人二两饭，一天三顿以香瓜为主，可适当地喝粥……”

金哥，还在念念不忘他的香瓜呢！真是个十足的“老瓜头儿”。

作者简介

李彦平，出生于1975年。在物业公司从事客服工作，喜欢在书籍的海洋里畅游。在平凡的生活里捕捉生活中点滴的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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