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传染病 | 当第 7 次霍乱流行遇上全球气候变化……
1962 年 2 月的某一天,时任世卫组织西部区域办事处的顾问奥斯卡·费尔森菲尔德教授(Oscar Felsenfeld,由于名字较长,后面简略为费尔森)缓缓地脱下手套和防护服,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脸上挂满了不安的表情,慢慢地朝着办公室走去。此时,费尔森的一位同事迎面走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教授,还在研究去年从印度尼西亚霍乱病人那儿分离的细菌呀?实验结果怎么样了?”费尔森长叹了一口气,说:“都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些小东西居然还活着。你知道吗?我只是把它们简单地丢进温暖的井水里而已,什么营养都没给!”同事被费尔森激动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追问道:“这又怎么了?生存能力强的细菌又不是没见过。”费尔森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你可别忘了,这一次霍乱的起源地不再是前六次的印度恒河流域,而是位于赤道的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的海滩。你好好想想它们的传播方式。我看这一次爆发,是不会那么简单结束的。”后来的事实证明,费尔森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场 1961 年起源于印尼的第七次霍乱大流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平息。目前,世界范围内每年仍会有 130 万到 400 万新增霍乱患者,其中 2.1 万至 14.3 万人因此丧命[1]。霍乱的传播为何如此难以根除?费尔森教授担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图:右下 Oscar Felsenfeld(搜遍网络只有这一张人像图)
关于霍乱这种传染病,我们要从 200 多年前的恒河流域开始说起。
1817 年,印度大壶节刚刚过去,1 亿多人参与的全国性朝圣活动渐渐地落下了帷幕。一位化名为库马尔的僧侣,沿着恒河流域,忍受着闷热的天气,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杰索尔小镇。这一来一回历时 3 个月的朝圣活动已经让库马尔累得疲惫不堪。回到家后,库马尔觉得自己的头晕晕的,肚子也有点不太舒服。当然他也没有太在意,当时的他只想先吃一顿饱饭,然后再好好地歇上几天。简单的洗漱之后,库马尔就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斋菜馆,打算饱餐一顿。吃着吃着,库马尔就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指和脚趾开始抽筋。
图:霍乱患者示意图
症状恶化之快,以至于库马尔连食物都开始拿不稳了。库马尔却觉得一定是因为朝圣的奔波导致自己太累了。用餐结束没过几个小时,库马尔开始在家中腹泻不止,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呕吐了出来。此时的库马尔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劳累这么简单,很可能是患病了。在邻居的帮助下,库马尔被送到了当地的小诊所。
然而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诊所里已经躺满了相似症状的病人,他们的病症甚至更加严重。他们当中有的腰部以下剧烈地痉挛着,有的发出痛苦的呼吸声。病人们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所散发出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着。房间的角落还躺着几具冰冷的尸体,它们的身体由于生前的剧烈脱水,呈现出非常恐怖的蓝黑色。
库马尔最终没能逃过一劫,在病床躺了几天后,也痛苦地死去,尸体同样呈现出可怕的蓝黑色。
在一些古典文献中就记录过,公元 500 多年前曾经流行过一种叫“蓝色死亡”的疾病。几天之后,杰索尔小镇上的“蓝色死亡”病例也越来越多。小镇上的居民们并不知道,“蓝色死亡”就是臭名昭著的霍乱。随着当时英军在亚洲的殖民活动,霍乱开始以杰索尔小镇为中心在恒河三角洲疯狂蔓延。仅仅用了 3 年时间就几乎传遍了整个亚洲。不过幸运的是,霍乱似乎特别怕冷,1823-1824 年的冬季比以往都要寒冷一些,肆虐了 5 年多的第一次霍乱大流行也就因此渐渐地平息了下来[2] [3]。
图:蓝色死亡
由于当时的人们缺乏统计意识,第一次霍乱大流行的患病人数和死亡人数并没有被准确地记录下来。不过根据科学家们的估计,光在印度就有 100 多万人死于这一次霍乱[4]。
还没有等人们缓过神来,霍乱仅仅过了一年便卷土重来,从印度恒河三角洲地区再次爆发。这次流行持续了 11 年之久,甚至传播到了欧洲和北美。当时的法国和俄国都有将近 10 万人死于这一次霍乱流行。世界范围内的总受害者虽然没有被准确统计,不过据学者估计,这一次大流行的死亡率为 40% 到 70%[5]。
1831 年 12 月,霍乱通过一名从波罗的海乘船回来的乘客传到了英国。一年后,伦敦就有 5000 多人因霍乱而死亡[6]。整个伦敦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瘟疫带来的恐惧使大家都不敢外出,街道上空无一人,原本热闹的店铺也一直打烊。到了晚上就更加恐怖,时不时地会见到手持火炬的妇女和飞奔而去的马车。妇女们一边哭泣,一边诵经。马车上载着的不是乘客,而是一具具尸体。
伦敦的各个医院在极短的时间内,涌入了大量的霍乱病人。医院病房里的病人们上吐下泻,医护人员却无可奈何。他们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尝试了许多不同的治疗方法,比如,用蜂蜡阻塞直肠来阻止腹泻,或者用烟草烟雾和甘汞灌肠来促进排毒。但这些方法无一例外,都起不到任何作用[7]。一名英国医生试图对霍乱的症状和发病原因作一番总结。但是,他查阅了大量资料后,发现当时的医学界对该疾病的认识根本就没有达成共识。他对此感到非常无助。于是,一筹莫展的他提出了以下 3 个问题:
霍乱到底是如何传染的?
霍乱的病因到底是什么?
霍乱应该如何治疗?
当时整个西方医学界都迫切地想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然而,谜底却只有在经过霍乱一次又一次的大流行后才得以揭开。
图:发病示意图
1839 年,从印度爆发的第三次霍乱大流行在世界范围内开始它的肆虐,当时欧洲的科学家们都认为霍乱是通过空气传播的[8]。然而生活在英国伦敦苏活区的约翰·斯诺(John Snow)医生却对该理论充满了怀疑。
自 1854 年 8 月起,伦敦苏活区在短短的十天之内就有 500 多名市民陆续染上了霍乱,苏活区和周围别的地区相比,收入水平和住房密度都差不多,可是别的地区的霍乱发病率却远远低于苏活区。他对此感到十分疑惑:如果霍乱是通过空气传播的,那为什么只有苏活区有这么高的发病率?他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亲自调查清楚霍乱的传播方式。
图:约翰·斯诺和他的调查图
斯诺日以继夜地工作着,不断地追踪医院和公共记录中霍乱患者的各方面信息,尝试寻找否定空气传播论的重要证据。有一天,他在地图上发现了两个距离很近的厂房。一家是工厂,另一家是啤酒厂。它们都坐落在苏活区的布劳德街(Broad Street)上。令斯诺眼前一亮的是,两家厂房距离很近,工厂中有 16 名工人染上了霍乱,而啤酒厂却一个都没有。斯诺医生敏感地认为,这个线索说明霍乱很可能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真相很可能就藏在这条线索中。
他随后便分别向工厂和酒厂的老板询问了员工们平时的生活习惯。经过仔细对比,他发现两个厂的员工们在生活上最大的区别就是饮水来源。工厂的员工们每天都会喝掉两大桶来自布劳德街公共水泵处的水;而酒厂虽然也离公共水泵很近,但厂房内部有自己的井,员工们都只喝厂里的井水,从来不喝布劳德街水泵的水。因此,斯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很有可能是布劳德街的水泵被污染了,人们喝了那里的水才染上了霍乱。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斯诺调查了更多的人群。在追踪他们是否喝过水泵中的水之后,斯诺基本排除了这个泵的水以外的致病来源。然而,就当他准备下结论的时候,两名看似与布劳德街水泵无关的霍乱死者出现在了斯诺的调查记录本上。这两名死者是亲戚关系,其中一位是侄女,另一位是姨妈。斯诺在地图上圈出了两位的住所后,陷入了沉思。她们的住所距离布劳德街很远,按照正常人的生活习惯,她们是不可能来布劳德街打水的。
难道她们的霍乱来自于别的地方?带着这个疑虑,斯诺找到了这位姨妈的儿子并询问他母亲生前的饮水习惯。根据儿子的描述,他的母亲非常喜欢布劳德街水泵中水的味道,会特意去布劳德街打水回来喝。而姨妈的侄女虽然从未去过布劳德街,却经常喝姨妈带回来的水。两人最终都因此而患病去世。听到这个,斯诺松了一口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布劳德街水泵[9]。
图:为纪念斯诺留存的布劳德街水泵(2016 年因故拆除)
在那之后,斯诺还研究了水泵中的水样,发现其中漂浮着一些白色斑点,他猜测这些白色斑点很有可能是霍乱的污染源。虽然斯诺对污染源的研究并未得出确凿的结论,但是他对霍乱传播方式的研究却足以令人信服。1854 年 9 月 7 日,斯诺用自己的研究报告,成功地说服了当地的官员将水泵上的把手取下,以禁止市民们使用。自那以后,苏活区的霍乱便渐渐地平息了下来[10]。
图:后人所作漫画
就在斯诺调查霍乱的传播方式的同时,意大利有一位名叫菲利波·帕西尼(Filippo Pacini)的解剖学家,悄悄地把霍乱背后的元凶给揪了出来。霍乱自 1854 年来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后,帕西尼就对这种疾病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他利用显微镜,在一名霍乱死者的肠粘膜组织中发现了一种弧状的微生物。这种微生物长得像一个逗号,于是他将其描述为弧菌。第二年他发表了一篇题为《霍乱的显微观察和病理学推论》[11]的论文,其中描述了他发现的弧菌及其与霍乱的关系。
图:Filippo Pacini
帕西尼和斯诺的研究几乎是同时展开的。斯诺虽然已经能够成功证明霍乱并不是通过空气传播,但是,当时科学界的主流意见还是倾向于空气传播论。帕西尼虽然发现了霍乱弧菌,但在当时,坚信着空气传播论的意大利医生们并不能接受这种微生物致病理论。他的论文也因此遭到了强烈反对,其研究成果也被科学界完全忽略了。帕西尼的实验结果,一直过了 30 年,期间甚至经历了第四次来自印度的霍乱大流行之后,才被另一位鼎鼎大名的科学家重现了出来。
图:帕西尼画下的霍乱弧菌
1883 年,也就是第五次霍乱大流行的第二个年头,此时的霍乱仍然起源于印度,并且传到了埃及。当年 8 月,德国科学家罗伯特·科赫(Robert Koch)与他的同事们一起从柏林前往埃及的亚历山大。此时的科赫已经是声名远播,微生物细菌学也开始广泛被科学共同体所接受。科赫此次的埃及之行,正是冲着霍乱而来。在尸检一名当地的患者尸体后,他们在肠粘膜中发现了一种“芽孢杆菌”。他认为这种“芽孢杆菌”与霍乱有关,但并不能确定两者的因果关系。
图:罗伯特·科赫
紧接着,科赫便尝试用自己创建的科赫法则去验证其因果性。首先,他发现在霍乱患者体内或体外总能找到这种“芽孢杆菌”,特别是在晚期霍乱患者的“大便”中广泛存在。而在其他原因引起的腹泻患者中却从未发现过。
但是当他用以往培养杆菌的固体培养基去培养“芽孢杆菌”时,并不能成功使其生长。不过认真细致的科赫并没有就此放弃探索。通过一系列的失败尝试之后,他觉得这种“芽孢杆菌”的生长方式可能非常独特。它不同于任何一种现有的杆菌。于是,他开始从土壤、水、空气等各种因素入手,从头探讨培养“芽孢杆菌”的方法[12]。一年后,即 1884 年,科赫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宣布自己成功分离并培养出了“芽孢杆菌”。并且在一个月后补充说道,这个“芽孢杆菌”不像其他杆菌那样笔直,而是“有点弯曲,有弧度,像个逗号”。他还指出,“芽孢杆菌”能够在潮湿的亚麻布或潮湿的土壤中繁殖,但是对干燥和弱酸环境较为敏感。
图:科赫记录下的“芽孢杆菌”
然而,当他用“芽孢杆菌”注射给动物时,并不能使得动物感染霍乱。尽管如此,他仍坚信自己发现的“芽孢杆菌”是致病原。他严重怀疑,“芽孢杆菌”的感染并不能通过血液注射而实现,必须尝试别的接种方式。又过了一年,到了 1885 年,科赫用口服的方式,成功地使得“芽孢杆菌”感染豚鼠,所有豚鼠都表现出了霍乱症状。在感染后的豚鼠的肠胃中,也都发现了“芽孢杆菌”[13]。
结合斯诺的污水传播理论,科赫对霍乱的传播途径下了一个最终定论:这种细菌主要感染水源(还有一些鱼虾贝壳类水生生物)。人们因为摄入了这些水或食用了这些鱼虾而导致被感染,并通过排泄物将细菌又排放到新的水源。这种传染方式在现在被称为粪口传播。科赫在发表自己的成果时,并没有阅读过帕西尼在遥远的意大利发表的论文。他并不知道,自己分离的“芽孢杆菌”其实就是 30 年前帕西尼分离出来的霍乱弧菌。而“芽孢杆菌”一词,一直到 1965 年才得以更名为霍乱弧菌[14]。
到此为止,霍乱的致病原和传播途径终于被科学家们广泛认识。霍乱弧菌就是霍乱的致病原,是一类喜欢温暖的水生生物。印度恒河流域大部分地区处于热带,气候温热潮湿。温暖的水域非常适合霍乱弧菌的增殖。印度当地人通过饮用被污染的水或者食用了水中被污染的鱼虾而染病[15] [16]。在 18 世纪以前,由于人员流动不大,霍乱在印度一直是一种地方病。但随着宗教朝圣、殖民统治、战争等因素,增加了全球范围内的人员流动。霍乱便通过粪口传播的方式,传遍了各国[17]。搞清楚这些问题之后,人类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不断地对霍乱弧菌进行了反击。但此时的人类也没有料到,正是霍乱弧菌喜欢温水的这一特性,在全球加速变暖的 21 世纪,将成为威胁人类的一大隐患。
就在科赫发现了霍乱弧菌后不久,路易斯·巴斯德(Louis Pasteur)的弟子瓦尔德玛·哈夫金(Waldmar Haffkine)对霍乱疫苗的研究非常感兴趣。他利用提高培养温度和增加空气流动的方法,制备了毒性较弱的霍乱弧菌。他认为这个弱毒性霍乱弧菌,可以作为疫苗使用。经过了一系列动物和临床实验,哈夫金于 1893 年 3 月来到了印度,在两年时间内,为 42179 个人接种了疫苗,同时对每一位接种者都进行了详细的跟踪和记录,成功地将霍乱的感染率降低了 20 倍[18]。3 年后,第五次霍乱流行便停止了[19]。
史料图:哈夫金在印度为社区居民注射疫苗
第六次来自印度的霍乱大流行开始于 1900 年。不过进入到 20 世纪后,一位名叫伦纳德·罗杰斯(Leonard Rogers)的英国医生为人们带来了一个既简单又有效的霍乱补水治疗法。1906-1909 年间,罗杰斯统计发现,患者体内缺失的盐分越多,症状也就越严重。用普通浓度的生理盐水进行补水治疗不足以补充丢失的盐分。于是,罗杰斯将生理盐水中氯化钠的含量提高了一倍,并添加了微量的氯化钾和氯化钙,给患者输液后,死亡率几乎下降到了原来的一半。他的高浓度生理盐水补水治疗法随后被世界各国广泛使用,世界范围内的霍乱平均死亡率也从 50% 降低到了约 20%[20][21]。
图:伦纳德·罗杰斯
第六次霍乱大流行于 1923 年平息以后,人类又陆续发现了四环霉素、红霉素、多西环素、扑菌特等抗生素[22]。它们都在治疗霍乱中表现出显著的疗效。近现代科学、医学和微生物学的发展使得人类在与霍乱的对抗中,渐渐处于上风。
然而,就当人们以为自己就要胜利的时候,在 20 世纪的 60 年代,霍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
1961 年 5 月,几名来自望加锡的旅客慕名来到了爪哇岛的肯德尔小镇。他们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来到了当地的海滩,穿上泳衣,带好墨镜,打算过一个懒洋洋的下午。微风吹着海浪,拍打在他们的身上。海滩的气温其实很高,但是他们十分享受浸泡在海水里的那种清凉感。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霍乱弧菌已经混着海水,悄悄地进入了他们的身体。
这几名旅客很快就患上了霍乱,当地医院由于没有做好有效的隔离和防护措施,使得疫情在一个月后就从印度尼西亚开始向外扩撒,三个月后,传到了中国香港和澳门。由于当时交通运输业已经比较发达,国际交流频繁,疫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南亚、非洲,甚至远至欧洲的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拉丁美洲,就连澳大利亚、新西兰也有零星病例报道[23]。
图:病人在接受治疗
霍乱疫情在印度尼西亚的失控引起了当时世卫组织费尔森教授的关注。他立马派人去当地取了一些样本进行研究。通过对比恒河流域发源的霍乱弧菌,费尔森教授不得不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霍乱弧菌进化了。它们的栖息地从 19 世纪的内陆淡水区,转移到了海洋。虽然生活习性没有改变,但是印度尼西亚海边出现的霍乱弧菌,与历史上前六次印度恒河流域起源的霍乱弧菌相比,有着更强大的生存力。新霍乱弧菌在不提供营养的情况下,仅仅在温暖的井水中就能存活长达半个多月。这个存活时间是原始霍乱弧菌的两倍还要多。费尔森教授对此感到十分不安。因为一旦霍乱弧菌在海洋扎根,将非常难以控制。结合它的传播方式和生活习性,所有热带沿海地区都有极高的感染风险。
费尔森教授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第七次霍乱大流行自从 1961 年从印尼爆发以来,至今仍未平息。随着人类现代医学技术的进步,相比早期的霍乱爆发,目前霍乱死亡率已大幅下降到了 3% 左右。但是由于感染人数的基数很大,全球每年仍然会有 2.1 万至 14.3 万人死亡[24][25]。
然而目前的霍乱流行状况在未来很有可能会更加恶化。2020 年 7 月 11 日,欧州食品安全局发出了一条与所有人息息相关的重要预警,即“全球变暖而引起的海水温度上升,会导致弧菌家族大量繁殖,污染海洋生物”[26]。其中就包括霍乱弧菌[27]。弧菌家族喜热怕冷。在寒冷的冬季,它们静静地沉睡在海洋的深处,等到海水温度逐渐变得温暖,霍乱弧菌和它的亲戚们就开始疯狂地分裂,以指数级的速度增殖[28]。
它们会附着在各种海洋生物身上(包括小鱼小虾等)。一旦人或动物食用了被污染的小鱼小虾,就有很大的几率被感染[29]。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统计,每年的 5-10 月,是海洋比较温暖的时候,也是弧菌感染的集中季[30]。从 1996 年开始到 2010 年为止,美国总共报道了约 9000 多例弧菌感染,其中霍乱弧菌引起的感染数排在了第四位,占总感染人数的 10% 左右[31]。
图:显微镜下的小虾
同时,美国疾控中心还认为很多弧菌感染病例并没有及时被上报。据他们估计,现在美国每年总共感染弧菌的人数大约有 8 万人,其中每年的死亡人数约为 100 人[32]。根据 IPCC 的报道,海洋表面温度正在以每十年 0.09-0.13℃的速度增长[33]。现在回想起 IPCC 的《全球升温 1.5ºC 特別报道》[34],我突然感到有些担心,如果全球变暖继续以现在的速度发展下去,那么海洋的平均温度也会随之升高。这就意味着,弧菌在海洋中的繁殖季节也会变得更长,甚至一年四季都能繁殖。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减缓地球升温,那么总有一天,占地球表面积 2/3 的海洋将会成为适宜弧菌生长的超大型培养基。到那时,霍乱弧菌当然也会混在其中,与它的恶魔同党们,一起对人类发出致命的攻击。
在过去的两百年里,人类与霍乱进行了六次交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经过无数代人的努力,才取得了今天的成果。我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再回到那个霍乱大流行的年代。可是,事实上,生活在落后地区的人们现在正处在第七次霍乱大流行当中。生活在卫生条件发达地区的你,可能觉得霍乱离我们非常遥远,它的出现也仅仅只是作为高中生物课上的一个知识点而已。但是,我们要明白霍乱其实从未真正地离开过,它一直虎视眈眈地躲在某处,可能是某条河流,某个湖泊或者某片海洋,等待着一个契机进行反攻。
第七次霍乱大流行最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我现在不知道。在此之前,我也未曾想过全球变暖和霍乱会有什么关联。但是我们要知道,整个地球生态与我们每个人的日常活动息息相关,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就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对于全球变暖,现在有两个主要的误区:
1. 全球变暖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
2. 全球变暖与人类活动无关,我们的担忧和操心没有任何作用。
我会用我的科普,一直与这两个误区战斗下去,呼吁更多的人重视全球变暖问题。
本期文稿是由科学声音科普写作训练营第三期营员陆鹏博士撰写,陆鹏博士目前正在著名的东京大学农学与生命科学研究科,应用生命化学专业做博士后研究。这期讲霍乱的稿子,陆鹏博士充分展现了科学家的严谨细致,参考文献数量达到了 34 篇,里面提到的所有数据全都有信源可查。
实际上,我们的写作训练营中像陆鹏博士这样的科学家还有好几位,我的科普写作经验不仅对撰写普通人阅读的科普文章有帮助,我想,对于写论文或者学术专著也是有帮助的。因为良好的阅读体验对于任何文体都是需要的,提高阅读体验是有一些对于所有文体都通用的技巧和方法的。
第四期训练营的报名工作已经在 11 月中旬开启,明年 1 月份正式开营,今天我先做一点预热:
怎么报名?
如果您对我们的训练营感兴趣,可以咨询小黄老师,她的微信号和 QQ 都是:1286019606。
我记得第三期训练营在开学前一个月就迅速招满了。
[1]https://www.who.int/zh/news-room/fact-sheets/detail/cholera
[2]https://www.history.com/topics/inventions/history-of-cholera
[3] Jo Hays, 2006, Epidemics andPandemics-Their Impacts on Human History: First cholera pandemic (1817–1824).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1817%E2%80%931824_cholera_pandemic
[5]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3749991/
[6] 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pdf/10.1177/003591574804100309
[7] Jo Hays, 2006, Epidemics andPandemics-Their Impacts on Human History: Second cholera pandemic (1826–1837).
[8]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asma_theory
[9]https://www.ph.ucla.edu/epi/snow/snowcricketarticle.html
[10]https:///stream/b28985266#page/n5/mode/2up
[11] Pacini, F., & Norvegica, P. MicroscopicObservations and Pathological Deductions on Asiatic Cholera. The British andForeign Medico-Chirurgical Review, 16, 144 - 145.
[12]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1444283/
[13] https://doi.org/10.1016/j.tim.2005.08.003
[14]https://www.ph.ucla.edu/epi/snow/firstdiscoveredcholera.html
[15]https://link.springer.com/chapter/10.1007%2F82_2014_368
[16] 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et/article/PIIS0140-6736(03)15328-7/fulltext
[17]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olera
[18]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509094/pdf/brmedj08800-0001.pdf
[19] Jo Hays, 2006, Epidemicsand Pandemics-Their Impacts on Human History: Fifth cholera pandemic, (1881–1896).
[20]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336004/pdf/brmedj07875-0007.pdf
[21] [1]杨微,李志平.走近诺贝尔奖八次的伦纳德·罗杰斯与霍乱治疗[J].医学与哲学(A),2012,33(06):74-76.
[22]https://en.wikipedia.org/wiki/Timeline_of_cholera
[23] Jo Hays, 2006, Epidemicsand Pandemics-Their Impacts on Human History: Seventh cholera pandemic,(1961–present).
[24]https://www.who.int/cholera/task_force/use-of-antibiotics-for-the-treatment-of-cholera.pdf?ua=1
[25]https://www.who.int/zh/news-room/fact-sheets/detail/cholera
[26] https://www.efsa.europa.eu/en/supporting/pub/en-1881
[27]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ismej201189
[28]https://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10408398.2017.1384715
[29]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72-018-0005-8.pdf
[30]https://www.cdc.gov/vibrio/surveillance.html
[31]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4604744/
[32]https://www.cdc.gov/vibrio/people-at-risk.html
[33]https://www.ipcc.ch/site/assets/uploads/2018/05/SYR_AR5_FINAL_full_wcover.pdf
[34] https://www.ipcc.ch/sr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