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幽《古诗十九首》前言
没事总想着要琢磨些文字才好,久不种下点文字,就疑心自己哪里又出了岔子,落下了什么。
瞎划赵雪松的书法,最大的益处是学文。譬如手抄曹植《洛神赋》,抄着抄着,就对其中的句子生出很深的喟叹。
惊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文字生命力,跨越千年,仍顽强盘踞滋长;
叹服“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强悍铺张的描摹力;
想象“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清逸潇然的绝尘背影;
发古人之幽情:“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露而至曙”......
于是,“左顾右盼,旁若无人”壮志快意的陈思王在暗夜中翩然而至,同愬皓月而长歌:“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一时里,共徘徊长吟,“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一时里,那些“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的局促寒苦,翻然而呈一片微凉的惬意。一时里,就快活无比。那快活,投契了暗影斑驳的风尘,嗅识出清婉冷冽的幽香;一时里,揽之入怀的时光渐融渐消。在悲欣交集里停滞,在生死轮回中伫望,在渺渺的风尘中,莫不是一路跌跌撞撞前行的人影绰绰......
人生,永远充满不可琢磨的意外。写着赵雪松的书法,却撞见曹植的《洛神赋》;读着《古诗十九首》,写下《行行重行行》的文字,却遇见木斋走来的新论断。曹植与《古诗十九首》,与《行行重行行》建立了联结。千年的洛神宓妃浮出水面,告白那个建安十六年的缠绵情事。木斋说,这是鄄城王钟情甄氏的爱情宣言;马伯庸则说,《洛神赋》背后暗藏风雨,这是建安二十二年那场王位继承人的厮杀与阴谋——
一个是苦心极虑欲问鼎王位的曹子建;
一个是殚精竭虑想护卫亲子的甄氏;
一个是全然懵懂被设计的天才情种陈思王;
......
终了,结局。一个生命终结于被发覆面,糟糠塞口的悲惨赐死;一个生命彷徨于放逐忏悔的凄风苦雨。千年的悲叹,如黄昏时的最后一抹亮色,久久地投影在我的身旁。
走在文字网罗的森林里,我渐行渐远,全然忘却自己的初衷。我仅仅只是想写写字、读读文而已。我只是想慨叹一回那行行重行行后的无奈与坚强,那强颜示人的酸辛与悲楚,那深沉而优雅的告白与婉转。我只想剖开那玲珑剔透的心,如何浇铸出《行行重行行》这首千年不化的冰晶。可没有等我走近,我就被它莫名的真相骇住不能动弹。原来嗬,唯美与浪漫的背后,全然是铺满血与泪!原来嗬,流言传说里有演绎的残酷真相。
我有些悔意,走得太远,失了欣悦与激赏。但一转念,譬若不走远,又如何有更深的体察与领悟?人生,在“行行重行行”的悲苦跋涉中,亦当有不忘“努力加餐饭”的硬朗!走进《古诗十九首》之际,随手小札,是以为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