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的年味
徐建华
算起来，我在海南过年的次数比在老家过年的次数还要多。往年是过着海南的年，念着湖北的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在痴痴地回想着儿时年味的时候，故乡的年味已经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在遍尝了海南的年味之后，却依然不知其味。今年，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能这样过，不要等到离开了一个地方之后，再百般地想念那里的一切。于是，我广泛咨询了海南的朋友，初步了解到一些海南的年味。
临时搭建的年货一条街
海南的年味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扑面而来。常常是我还在按部就班地上着课、做着期末的各项工作的时候，有一天，在上学路上，看到街边搭起了一条卖年货的长棚，有卖春联年画、有卖副食、有卖床上用品、有卖腊肠与干鱼虾贝……一派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景象。另一条街边摆着一长溜金桔盆景，还有其他的绿植与花卉。那时候才想起来，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海南人过年都要把家着意装饰一下。除了彻底打扫卫生之外，有时还会换新家具。还会帖春联、帖年画、挂灯笼。虽然海南冬季如春，但各家各户在过年时还是要买一些花卉绿植，把春迎进家里。最受欢迎的是金桔盆景，根据场地大小买大盆或小盆，通常都是成双成对的买。摆在家中还会在金桔上挂很多红包，取多吉多利的意思。富贵竹也是人们喜爱的，取节节高的意思。还有红叶子一样的花，常在金桔盆边围上一圈，取鸿运当头的意思。
早些年花与绿植的品种不多，而今海南有兰花种植基地、菊花种植基地，名贵的兰花和大陆的菊花也走进寻常百姓家。无论是什么品种的花，从刚上市到年三十上午，价格不菲。尽管如此，买花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有一位朋友曾多次指着屋子里、阳台上的鲜花对我们说过，他每年腊月三十下午，赶在花市收市之前去买花，花非常便宜，可以花较少的钱买到较多的花，有时也能买到名贵的兰花。我们听他说的时候，总表示来年亦当如是，到来年却又忘记了，一直没有机会了解一下年三十下午的花卉盆栽到底有多便宜。
金桔花市与海南普通百姓喜欢的竹与花
海南过年最庄严与温暖的时候是大年三十。说庄严是因为这一天要慎重拜神祭祖。有些地方有专门祭拜的祠堂，有些人家在自己家设案祭拜。各地都是十里不同香火，祭拜的神也有所不同。如地处海边主要是渔业生产的白马井，过年拜神叫拜婆，仿佛拜的是妈祖即一位女神。而乐东的内陆地区过年拜神叫拜公，仿佛拜的是一位男神。有一点是相对统一的，凡是拜女神，无论是妈祖、冼夫人还是什么仙姑，都称之为拜婆。凡是拜男神，无论是玉皇大帝、弥勒佛祖还是关公，都叫拜公。
说温暖是这一天要阖家团团圆圆一起团年。海南人很重视除夕团圆，我的同事很多人家在海南市县或农村，每到过年他们总是别无选择回家团年，儿子带着媳妇孩子在老家必住一晚或几晚，女儿带着姑爷外甥团完年就回自己家。大都如此，因此每逢春节期间，海口街道上行车很少，马路格外空阔。有趣的是，我的同事们家在海口，他们的父母家无论远在三亚，或近在海口市郊，他们都把回父母家称为回老家。这让我这个老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常常在心里拉罕，这么近说回家不就是了，为什么要说回老家呢？在我看来，能称为老家应该在很遥远的地方，并且不是轻易就回得去的。
海南斋菜煲
和其他地方一样，海南过年也有一些禁忌与规矩。如有的地方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娘家从除夕过到初一，以示内外有别。初一不要扫地，不要向屋内提水、也不要向屋外提水，以示涵财运。初一不能杀生，这一天要吃斋。当然，在食品极大丰富的当下，也可以吃团年剩下的荤菜。初一的主菜有斋菜煲，几种菜品煮在一起，取全家福的意思。很多地方要吃芹菜，海南有一种水芹，炒后多汁，常与豆腐干和粉丝同煮。水芹长的一节一节的，取节节高的意思。琼海还吃茄子，烧来吃或做成红鱼茄子煲。茄子在海南话中，谐音有一年比一年强的意思。还有酸菜炒豆角，豆角形似如意，寓意事事如意，酸菜多是奶奶辈自己腌制的。
水芹及其吃法
海南文昌正月初二拜土地公公，三亚正月初三不要外出拜年，陵水拜年时晚辈要送长辈槟榔，临高加来女儿正月初四回娘家拜年。儋州与琼海出嫁的女儿是正月初二回娘家拜年，琼海在正月初三还要将团年时存下的米饭、鸡头、鸡脚一起炒，叫“炒赤口”，而后摆设供品供祖祠神。人们在相互拜年时说吉祥话，长辈要给拜年的晚辈红包。我在儋州的时候，听邻居说，谁过年派出的红包越多，这一年的经济收益将越大。我也见过一位熟人在正月初一那天，见到任何一个小孩都给红包，一位得到红包的孩子当场拆开了红包，说：“才一块钱呀！”派红包的人说：“钱不多，就是一个利是。”在乐东，正月初七人日那天，有些人家要做一道把七种菜炒在一起的菜，在年十六供观音菩萨。
烧茄子、红鱼、红鱼茄子煲
不同的地方过大年的共同之处是都可以大快朵颐吃美食，而不同地方的美食又各不相同。海南过年的主打食品是鸡，就像麻城过年必吃肉糕，海南过年必吃鸡，海南人觉得吃鸡会大吉大利。为了吃到新鲜可口的鸡，海南人常常在年前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的时候，买若干只鸡亲自饲养，为了防止鸡买回来后不服水土，常常要买几片土霉素药片喂给鸡吃，提高鸡的免疫力。小区的海南人买了鸡没法放养，都关在杂物间里。有时候半夜闻鸡叫，也提醒人年来不远了。等到过完年之后，就再也不会听到鸡鸣声，那些鸡被陆续宰了吃掉了。海南人最喜欢吃文昌鸡，这种鸡的脚矮而小，肉鲜而美，价格比其他品种的鸡贵很多。文昌鸡居海南四大名菜之首。
海南人吃鸡要么吃火锅，海南叫打边炉，配上腐竹、粉丝、豆腐皮、青菜，有时煮一些自制的腊肠。如今吃鸡肉火锅时兴用天然椰子水煮，还把椰子肉切成条一起炖，那味道不是一般的鲜美！
椰子鸡 海南人吃鸡更普遍的吃法是吃白斩鸡。用清水将整只鸡煮熟后，切块装盘。这看似简单，做起来很难掌握火候，不是没煮熟就是煮老了。而海南人有本事把白斩鸡煮的恰到好处：切开可以看到骨膸中的熟血还颜色鲜红，而皮肉滑嫩爽口。做白斩鸡有的是用小母鸡，做出来肉看上去白白，吃起来嫩嫩，口味很鲜美；有的是用阉公鸡，做出来鸡皮金黄，吃起来又香又有劲道。白斩鸡肉常常沾着小金桔汁和酱油浸渍的蒜泥、香菜末来吃。这些佐料叫点料，还可根据自己的口味，在佐料中加生姜沫，芝麻、花生酱，小米椒。煮白斩鸡的汤水可以做饭吃，叫鸡饭，是海南人很喜欢的一种饭。
白切鸡
海南过年还有几特色种食品如下图所示，上面棕色的食品叫年糕，糕音同高，有年年生活水平节节攀高的意思。由糯米、红糖制作，通常煎来吃，在请客时可用作主食。有些酒店将它做成礼盒，也是海南人过年走亲访友合适的拌手礼。
下面左图白色的食品在海南各处都有，它有时出现在高档宴席上，有时也出现在小贩的食担中。我在朋友圈询问海南的朋友们它叫什么名字，居然提出了一个开放性问题，答案归纳总结起来，有这些名字：“薏粑”、“粿仔（海南音buagai）”、“意粿”、“粿”、“椰子馍”、“bua（念上声）”、 “Yi (第四声)bra（第三声）”、“玉饽”、“糯米馍”、“椰丝糯米糢”……想不到海南的语言和美食一样丰富吧？它是由糯米粉包上椰丝拌上糖、芝麻、花生碎粒做成，聚餐的时候可以当辅食用，寓意团团圆圆。
下面右图叫“油角”，和上白面，用椰蓉、芝麻、花生、白糖做馅包成饺子，用油炸，是海南过年的零食，寓意为新年交好运。
年糕、椰子馍和油角儿
鸭和鹅也是海南年味中重要的内容，和吃鸡一样，海南人喜欢白斩来吃。煮鸭和鹅的汤可以做成鸭饭、鹅饭，也可以煮粉丝酸菜汤，又鲜又去膩。
白斩鸭
在海南的白沙，过年待客有一种特殊的菜品，叫鱼茶和肉茶。但是它们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吃的。称之为茶是因为和茶需水泡一样，这种食品也是用水冲来吃。做法是将新鲜的淡水鱼、猪肉洗净后，拌上盐腌两个小时，干盐水后拌上米饭、酒曲，密封起来，根据气温存放一个星期或一个月后打开冲水生吃。鱼茶和肉茶我没有吃过，但吃过用芥末酱油醮生鱼、生贝、生虾肉，不知道是不是密封一段时间后，米饭变成类似芥末酱一样的东西，把生鱼生肉腌好了，就可以吃。据说别有一番风味。
鱼茶和肉茶
在海南的临高，人们喜欢吃乳猪。烤来吃或白斩来吃。有时候醮着酱油吃，有时后醮着白糖吃。小猪仔的肉膏腻膏腻的，在崇尚原味与清淡饮食的海南人中，耿直的临高人的口味算是另类。其他地方的人说起临高人吃乳猪，爱说：他们早餐就要吃乳猪肉。海南人早餐大都清淡，因此，那说话的语气中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意味。
临高乳猪
很多地方过年的重要菜品还有鱼，不只是寄予年年有余（鱼）的美好希望，海南很多地方鱼的音同“鸿”，吃鱼也有鸿运当头的愿望。海南人做鱼吃，大块的雪鱼、马鲛鱼常常香煎；整条红友鱼、白鲳鱼、石斑鱼常常清蒸；一些小鱼也做杂鱼煲；海魽鱼常常用来煮火锅；新鲜的鱿鱼或墨鱼仔，可以红烧、爆炒或打火锅。无论哪一种吃法，海南人在加工过程中都会尽量保持鱼的原味，重点突出一个鲜字。
各色鱼品
墨鱼仔和鱿鱼
海南的年味中，除了有丰富的物质食粮之外，还有丰富的精神食粮。在白沙，人们一边吃着鱼茶一边用当地的方言唱歌，现编现唱，都是祝福吉祥如意、或表达亲情友情爱情的歌词。在儋州，青年男女成群结对到一处开阔地用儋州调声对歌，在欢乐的气氛中寻觅多才多艺的心上人。在儋州的白马井，正月十六是拜年日，会开展大规模的群众盛妆集会闹元宵。在海口的府城，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是换花节，青年男女走上街头，和中意的对象交换鲜花，表白爱慕……
我亲历过一年换花节的现场，府城的七井八巷十三街，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挤挤挨挨穿街走巷，有一种热闹而又浪漫的气氛。不知道有没有青年人在那样的环境中通过换花而牵手成功。
我们在换花节现场
海南的年味儿大概如此罢，有些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些是我向一些海南本地朋友了解到的。因此，难免有大量的遗漏和无意的讹传。作为一个外来的海南人，数十年的海南生活，让我对这块滋养了我、也浸润过我血汗的土地，有着同对原乡一样的感激与眷恋之情。我渴望深度地认识她，深入地感知她。真希望有机会在海南各地体会不一样的件味儿，以一个海南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