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5.17助残日 ‖ 坂仔 黄昏的雨 河北 李东辉 朗诵 白洋淀

小小说  ‖  坂仔  黄昏的雨

□ 河北 李东辉

如果花山溪能停着一条小小的浅底家坊船，这个黄昏会更浪漫一些。倘头顶再有一把林语堂先生当年撑过的油脂伞，此番坂仔之行就更加完满了。然而此刻，有点狼狈，微凉的雨顺着头发缓缓下流，样子肯定不好看。脚下的路虽不泥泞，终有些拖泥带水之感。

三天前，外甥女拉我陪她来厦大参加研究生面试，很顺利。可她对林语堂不感兴趣，一个人去了鼓浪屿。妻陪我来到了坂仔镇。

林语堂先生住过的“牧师楼”，连同那座教堂，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夷为平地。现在看到的，是前些年重修的。说是原其旧貌，可有些东西没了就没了。好在那所小学还在，语堂先生儿时眺望过的青山还在，门前那条花山溪还在。青山不改千年画，绿水长流万古诗。没有物是人非，哪来的兴叹与感慨！

几经周折，妻带我找到坂仔镇何家老宅。这老宅木门上有先生留在坂仔的唯一真迹，是亲笔书写的一幅对联：“道因时以立，理自天而开”。

伞遗落在从厦门来坂仔的车上。没让妻买新的，雨中漫步坂仔，寻一点浪漫时光，一生提倡闲适、幽默的语堂先生大概不会笑我的！

忽然，雨住了，又有些疑惑，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分明还在。原来，头上有了一把伞。妻说：“谢谢您，我们……”

“没什么，我也是来看林先生的……我有雨衣，伞你们用着吧。”一个很厚实的男中音，普通话说的标准。

“您先走吧!我们走不快，再说我们的身上已经湿了。”出于礼貌，我摆出不用他雨伞的理由。这人竟不知趣，没明白我这理由后面的理由，非要和我们一路同行。妻担心我被雨淋病了，也就接过雨伞。

既然走在一起，总不能闷着。我就问他：“您也是北方人吧?”他说：“是的，我从L市来。”

“啊！咱们是老乡。”到底年轻我十来岁，妻冒然报出了我们的家门。

他乡遇老乡，他也显得兴奋。问我在哪个单位上班？我告诉他：“曾经是一所师范学校的历史教师。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妻平静地替我解释道：“我先生眼睛失明了。”他有些吃惊，继尔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没看出来。您的眼睛也坏了，真不幸……”

听惯了诸如此类的扯淡话，我无动于衷。于是，沉默。

半晌，他又问我：“您没学点盲文吗?”

没等我作答，妻先开口了：“他是想学，可又没人教他，有机会再说吧!”听了这话，他转而对妻子说：“您也真够不容易的，一天到晚忙家务，忙工作，还得照顾病人，没有闲时候。一定得注意身体，您有需要帮忙的事尽管找我……”一向腼腆的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是被他的关心所感动。

“果然，这小子把歪主意打到老子头上来了！如此厚颜无耻，色胆包天”！一时间，心头的怒火在燃烧，我猛地停住脚，一把从妻的手中抢过雨伞，我将伞递到他面前，厉声说道：“记住，你的雨伞和几句虚伪的话收买不去她的心，拿着雨伞走吧”。

还是做贼心虚，他被我震住了。半晌才慢慢地从我手中接过雨伞，他语气沉缓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您，我是说的心里话，因为我深有体验。”

“你又不是瞎子，你有什么体验?少来这一套。”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沉重的脚步朝前走去，渐行渐远。不知所措的妻也轻轻挽起我的手臂。不料，那人又停转身来，朝我和妻说道：“我不是坏人，我也是教书的。我爱人也是个盲人。如果您想学盲文，她可以帮您，她会一点盲文。”说完这话，他转身快步朝前走去。匆匆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刷刷啦啦的雨声中。

回到宾馆，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窗外，还下着当年那场雨。忽就想起了语堂先生的初恋。于是，我问妻：“你说林语堂先生怎么就把赖柏英当成赖桂英了呢？”妻笑了笑：“人都有搞错的时候……”我也会心一笑，算是对妻的欣赏与怜爱吧。

妻把一杯热茶送到我手中，就习惯性地给我读起书来。是林语堂先生写坂仔的一段文字：“有时，我们听见别的船上飘来的幽怨悦耳的箫声。音乐在水上，上帝在天宫。在我那童稚的岁月，还能再希望什么更好的环境呢？”

【作者】

李东辉，男，1962年生。

大学毕业后不久因病导致双目失明，

此后开始文学创作，

发表小说、散文百余万字。

曾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征文一等奖，

浩然文学奖，河北省第一届散文大赛第一名。

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朗诵】

赵付云，网名白洋淀，

河北大城人，小学教师，

一个生于农村的吟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