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取町连续死亡事件(分析篇)
从1992年4月29日,到1992年7月2日,在短短的65天里,在半径不足1.2公里的大阪府熊取町的这块区域里,总共有7名17-22岁之间的男女青少年纷纷丧命,他们是:
A:男,4月29日周四,17岁,钣金工,吸食天那水后溺死;
B:男,5月29日周五,17岁,无业,吸食天那水后猝死,与A是同班同学。间隔一个月。
C:男,6月4日周四,17岁,无业,在家中蔬菜大棚上吊自杀,与B、D是朋友。间隔一周。
D:男,6月10日周三,18岁,建筑工人,在家中仓库上吊自杀,与B、C是朋友。间隔一周。
E:男,6月17日周三,18岁,旅馆服务员,在农具仓库上吊自杀,双手反绑,与B是朋友。间隔一周。
F:男,6月25日周四,22岁,公务员,在林地上吊自杀,与A-E不认识。间隔一周。
G:女,7月2日周四,19岁,大学生,在学校附近的街边用刀自杀,与A-F不认识。间隔一周。
事件特征:
1. 除第一起事件与第二期事件之间相隔1个月之外,之后的所有事件间隔几乎都为一周时间。
2. 死亡时间都分布为周三至周五期间。
3. 死亡者除A、B之外,警方都定性为自杀。
相信在看完上篇的全部案情之后,各位心中也会有些疑问:这些人的死,真的都是意外巧合吗?事实上,自案发起的1992年开始,关于此案的各种真相的推测和争论,就没有停止过。在介绍这些“真相推测”之前,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在这7起死亡事件中,那些不可解释的现象:
其一,C在自杀时留下了一张纸条,被警方认定为遗书,遗书的内容是“请帮我还钱”。然而在之后的调查中,警方和家人都没有发现C有过欠钱的记录。
其二,D在参加C的葬礼时,曾表现出非常悲痛的状态,而且对C选择自杀很是不理解,而且还鼓励了其他朋友们要“加油活下去”。但在说完这些话后的第二天,他也同样自杀了。在他自杀时,女朋友已经怀有身孕,而且两人正在商量结婚的事情,甚至连新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其三,E在自杀时,双手在身后被绑在一起。尽管警方通过调查和试验,证明了这样的绑法由自杀者本人进行也可以完成,但无论怎样,这样的自杀方式依然显得过于不自然。
其四,F在自杀时,上吊的位置是距离地面3米多高的树杈。然而在这棵树的周围,现场并没有任何可以供他攀爬的物体。以一个人徒手摸高的角度来看,篮球场上的篮筐高度为3.05米,也就是说,只有能够灌篮的人,才能够将上吊的绳子栓到这个高度。但F只是个身高170的普通的公务员,显然他上吊的手段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而且在案发之后,警方立刻组织人手,将这棵高达10米以上的栗子树砍伐。
其五,G的自杀方式,根据警方公布的信息,是右手持刀刺向自己的脖颈和胸部,导致了失血性休克死亡。刺伤处达到了5处之多,其中4处深达体内。以自己执刀刺向自己的情况来看,大部分人会在第一刀就感觉到强烈的痛感,很难再继续刺伤自己。而即便是G有着强烈的自杀意愿,在刺伤了自己的颈动脉之后,随着颈部血液的大量喷射,马上会出现全身无力的状况,也很难让人相信她可以连续刺下那么多刀。
从动机上来说,G在案发之前刚刚打破了自己的长跑1000米记录,而且有望参加全国选手选拔赛,她本人也非常开心,还向鸟取县的老家打去了报喜的电话。而且根据G的母亲提供的信息,G还要母亲为她在暑假期间回家进行了一些准备。
并且,与C-F的自杀不同,G的自杀地点位于市区的道路边,而且挑选了晚上8点这个相对热闹的时刻,这与绝大多数的自杀事件完全不同:自杀者往往会选择不易被发现,或是行人较少的时间段实施自杀。而在被人救助后,G在意识模糊状态下依然在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她留下的这些话,也感觉颇有深意。
其六,D、F、G三人,在死前不久都曾经跟身边的人谈起过“被不明身份的车辆跟踪”,然而跟踪的车辆描述,有时是白色的卡罗拉车,有时是黑色的皇冠车。他们的死,是否与这些跟踪事件有关?
(上期有读者提到,因为日本警察大部分用皇冠轿车,所以是否说明此事为警察所为。但其实皇冠轿车是日本最畅销的车型之一,除了一小部分是警察用车之外,大部分都是社会车辆,甚至一部分出租车都是皇冠车。)
从A-G的死亡顺序来看,A、B两人看似是吸食毒品而事故死亡,但从D开始,之后四人的死都看起来具有着各种不自然的因素存在。而对这些不自然的死亡事件的分析中,最初浮出水面的,就是“黑社会复仇说”。
黑社会复仇说的主要内容,是说A-E的不良少年暴走族集团曾偶然劫持并轮奸了一名少女,而这名少女恰巧是当地某黑社会团体老大的女儿。为了给女儿报仇,于是老大下达了对A-E这伙人的追杀令。F和G是由于偶然目击了杀人现场,因此遭到了灭口、
这一说法似乎可以解释了A-G这7人的死亡,然而其实如果你仔细想想,似乎这种解释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黑社会万万没有必要,将这些人的死亡都布置成为“自杀行为”。90年代初期,确实黑社会在日本的行动相当猖獗,但以我们所熟知的一些案例来看,黑社会更擅长的方式是将目标杀死后,要么捆上石头沉尸海底,要么直接在山里挖坑埋掉;即便是最残忍的手段,也只是把人活着装进汽油桶,灌上水泥扔进海中。
其次,黑社会确实可能会对需要寻仇的对象进行跟踪 —— 这一点与“被车跟踪”的情况所吻合。然而,如果是为了寻仇,更合理的做法显然是对A-E这些人一同下手,将他们全抓住后再杀死。否则一旦打草惊蛇,这些人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后纷纷逃窜,对于黑社会来说会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客观上说,黑社会其实最怕的事情是惹上麻烦,尤其是这种可以马上被警方发现尸体的案件,一旦被抓住把柄,自己的组织就会遭到打击。因此如果此案是黑社会所为的话,他们是断不会冒这个风险,把这些死亡事件一件件都打造伪装成自杀的。
因此,黑社会复仇说的说法是没有可信度的。
关于此案的第二种解释,就是“警方/政府黑幕说”。
警方/政府黑幕说的大致意思,是说警方想要彻底根除以C为首领的暴走族团伙,但苦于没有证据和合法手段,于是便利用职务之便,将C扣押后进行恐吓式的审讯,但在审讯中发生了意外,导致了C的死亡。为了掩盖真相,于是警方将C伪装成为自杀的样子。然而之后,D等人知道C被警方带走后致死的真相,于是穷追不舍,使警方不得不下手除掉了D和E。在除掉他们时,F和G分别目击了现场,因此警方便也将他们灭口。
这种说法也许是用来解释警方的种种不合理行为的最好方法,例如为何警方迅速将C-G的死亡定性为自杀,以及为何迅速砍伐了F上吊死亡的大树。然而,这种说法其实也最站不住脚。
首先,C并没有在事件之前被警方勾留或逮捕的记录,这点从与C住在一起的家人们口中便可印证。而且退一步讲,90年年代初期在大阪地区盘踞的暴走族数量相当之多,C他们的组织并不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支,而且比暴走族危害大得多的赌徒组织、黑社会组织也层出不穷,警方是犯不上跟C这群人过不去的。
其次,从C开始,每次死亡事件的发生都几乎相隔一周,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如果这其中真的是警方在玩弄黑幕手段的话,那么就算是再蠢的警方,也不会每周杀一个人,来让事件越来越发酵。
再次,就算是警方杀了这些青年,那么他们有什么动机来将现场伪装成为自杀的同时,又要留下那么多可疑的细节呢?对于发现尸体和处理尸体来说,警方应该是一个社会中最为擅长的人群了,他们显然知道怎样的尸体看上去是自然的,而哪些尸体看起来可疑。在本案中,D、E、F、G几人的自杀现场都有一些难以解释的疑点,警方如果是自作自演的话,是没有必要给自己留下这么多可供人推理猜想的空间的。
所以“警方/政府黑幕说”也相当站不住脚。
第三种解释,被称为“对社会绝望说”。
“对社会绝望说”的含义是,C-G的这些年轻人,因为对社会、未来、人生都抱有悲观的看法,患上了抑郁症等心理疾病,因此选择了自杀来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把吸食天那水也视作对社会和人生丧失信心的自毁行为来看的话,那么其实A和B也可以纳入这个范畴。
这看似从“社会角度”进行宏大叙事的解释,也许听上去有一些道理,但根据日本的社会统计,这个说法是很难令人置信的。
根据日本的人口寿命统计结果来看,由于90年代初期经济泡沫破裂,经济发展遭到重挫,确实出现了自杀率上升的迹象。然而,在这些自杀者之中,以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群居多,相对39岁以下的人群其实自杀率不升反降 —— 因为他们并未享受到泡沫经济的红利,而且也不会因为泡沫破裂而导致瞬间破产。尤其对于事件中的17-22岁的这7名死者来说,他们其实与经济泡沫、经济大环境的关系并不大。
而且“抑郁症说”的观点,也从周围人对于A-G的描述并不吻合 —— 他们中从未有人被曝出有抑郁症的迹象。当然,我们都知道抑郁症其实并不是一种可见的疾病,很多抑郁症患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显见的异常。但是,A-E这五个人是一个关系相对较近的小团伙,他们中的5人全部患上抑郁症,这似乎过于巧合,也过于牵强。
“对社会绝望说”这一说法,最主要的提出者是警方的一些人士,以及一些“青少年问题专家”的媒体人士。显然,这种说法方便于他们在媒体上大做文章,或是将案件问题社会化。但实在话说,与真实的情况差距甚大。
第四种解释,就是所谓的“七人地藏说”。
原来自古以来,熊取町这一地区,就有很多与“七”相关的传说。在江户时代,熊取町这附近的丘陵地带,一共有七个有势力的家族,他们务农为生。领主为了便于治理这一地区,于是给这七个家族都赐予了“可以冠姓”,“可以带刀”的特权(江户时代以前的日本农民是没有姓的),作为领主在这一地区的代理人执行政务。这七个家族被称为“七人庄屋”。而他们所管辖的地区,就被称为“七山村”,也恰好是熊取町的地域。
而再往前推,熊取町还有这“八地藏”的传说 —— 原本在熊取地区,供奉着八尊地藏菩萨的石雕,但是其中一尊被当地的一名盗贼偷走,卖到了京都的大原三千院。于是从那之后,在月圆之夜的荒野里,会有七名僧侣,穿着白色的丧服排成一队,一面低声吟唱经文一面慢慢走着。如果你不明所以,上前搭话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把你杀死,给你穿上丧服,然后八个人一起走向海边,变成 八个地藏菩萨 的石雕。如果他们没找到目标的话,那么就会隔上七天,再次出现在这片荒野里,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才消失。
时至今日,熊野町依然有着一处叫做“八地藏”的古迹。而且这个“八地藏”至今也只有七个地藏的雕像...
而纵观这起发生于1992年的连续死亡事件,(1)确实死了7个人(2)间隔时间也差不多7天(3)所有死亡者的居住地都在这八地藏的附近,因此这一源自古代传说的解释,也成为了日本网上被认为最接近于“被封禁的神秘现象”之一。但这一解释的真假与否,也确实是我无法客观推理分析的了。
时至今日,熊野町连续死亡事件已经快到了第30个年头,在事件中死亡的人们的同龄人也都年近50。由于被定性为连续自杀事件,因此这起事件往往并不会被列为“恐怖罪案”的范畴之内。
然而对于从头看到尾的你我来说,我们都知道这起事件中的那些令人“不寒而栗”,“越想越怕”的细节,也理解对这起事件的追踪,其实根本无从谈起。正是在这种完全不可知的氛围当中,我们才会感到恐怖,才会在回想之中,或多或少地去相信那看不见的力量的存在。
这起事件就为大家讲到这里,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