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 王永辉
当兵
王永辉
我是九四年年底当得兵。
在未当兵之前,我对这一群体是怀着敬仰、神秘、好奇得心态,从宏大得阅兵场面,整齐划一地步伐,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对印、对越自卫反击战得光辉历史中和激烈地战斗资料描述外加影视资料中得英雄人物,形成了我对这个群体的初步印象。
当我乘火车再倒汽车到达军营时,是夜里九点多钟,在石家庄地区初冬已经是很冷了 ,部队大门两侧站立着笔直的荷枪实弹地哨兵甚是森严,进入大门一条笔直地大路直通大礼堂,右侧是个小广场,左侧是门诊楼(这是后来新盖得),整齐划一有十几米高得松树分布在道路两侧,道路地东侧是学校地办公大楼,西侧是大操场,绕着整个操场一圈儿地水泥马路两侧种着法国泡桐都有人腰那么粗。
这个学校是1955年建地校 ,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地第一所装甲兵学校 ,第一任校长就是赫赫有名地许光达大将。
操场一周全部是教学楼和学员宿舍,只是在操场地北边正中建了一个图书馆。我们到时正是全校学员晚间长跑的时间 ,他们穿着蓝白相间地运动服,也有穿短裤地,绕着水泥马路一圈儿一圈儿的在奔跑,整个场面异常热烈且生龙活虎朝气蓬勃。
下车后,在办公大楼前列队,从西安兵源中挑了19个人,其他人登车去了距学校5km远地教练团,也因为这个原因,好多老乡我听过名字 ,却再没见过面。
我分到了新兵三连 ,我们连有六个班,六班是女兵班。从开始的立正、稍息到齐步走、跑步走、再到正步的训练。这时自己才知道自己原来走路都不会,有个老乡始终练不会齐步走,班长着急,一凶,直接顺拐了(顺拐就是迈左腿摆左臂迈右腿摆右臂)这一般你想模仿都很难模仿地动作就这样发生了,后来我才知道每年都会发生。
下雪天不能到操场训练队列,就在楼道两侧站军姿,每次有一个老乡老是被班长表扬,说:“你看某某某同志站军姿多么认真,才几十分钟已经满头冒汗,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得不认真,云云”。我就纳闷,我把自己都快挺折了,为什么我就不冒汗。后来我就找机会去找老乡取经,老乡说:“很简单,你看是大雪天,肯定是站军姿,在集合哨吹响前,你准备一茶缸开水盖上盖儿,再把绒衣棉衣全穿上,腰带扎紧哨音一响立马喝下热水冲出房门去集合,一般20分钟肯定冒汗”。我一听恍然大悟,准备立马实施,但最终还是没有执行,一是开水太烫,一口气喝下去需要功夫,放得温了效果又不佳。二是棉衣里套绒衣笨手笨脚不方便,所以我最终放弃了。
有时不站军姿,就在俱乐部练习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我之前自认为自己从小干农活有力气,但我一次连十个也做不完,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如牛。我们一屋四个人,河南兵在家是开拖拉机的,长得非常结实,浑身全是肌肉疙瘩,看上去很威猛。另外一个是河北兵在家和他父亲养蝎子,一幅初生牛犊不怕虎得架势,一脸故装老成得小大人模样。再一个就是和我一个镇的老乡,是周至中学毕业的差几分没考上大学,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不训练就呆呆地坐在床沿沿上,不敢坐得太深,怕把内务破坏了。一天早上,河北兵和河南兵动起了手,谁也不惧谁,扭斗在一起又不敢出声,我拉也拉不开,班长听到动静从隔壁过来了,问:“干啥呢?”,我说:“打架了”。河北兵和河南兵异口同声说:“没打架”。班长又望向我,我急了说:“你问他”,手指向老乡 ,班长问老乡,老乡说:“没看见打架”。我很惊讶,但我瞬间就明白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常常发呆,一切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他复习了几年 ,又名落孙山懊恼已经把他吞噬了。
全连在俱乐部集合开军人大会,我被带到了连队最前面,站在东边,老乡站在西边儿,河北河南兵反而坐在班列里 ,一幅没事人的样子,班长提着武装带指向我厉声喝问:“打架了没有?”。我说:“打了”。武装带啪啪啪地落在了我的帽檐上,确并没有打在我身上 ,我后来想,班长地技术不是一般得高,但场面确实紧张,回头又问老乡,老乡还是说:“没打”。而且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得架势,全连官兵都感到诧异,大家就是不明白那么小地一个屋,发生了打架地事情,两个在场地人竟然说法不一,这件事最终成了无头案件,最后不了了之。
河北、河南兵很感激老乡,没有暴露他们,但对我也没什么意见 ,在班长武装带的拷问下我没改口,他们可能觉得这也是个二百五。从那之后,房间卫生、打开水,他们全包了,并一直坚持到下连。
一般下午收操前一小时,全连训练长跑,班长们在各个转角监督我们长跑,第一次,刚刚开始,河南兵冲在最前面,河北兵也不甘落后,我也是拼了全力,一圈800米一共跑六圈整 ,外加200米。跑过三圈我看到河南兵,在路边双手扶着膝盖猫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绯红。我边跑边说:“不能停,连长说了一停就跑不动了”。河南兵咽了口唾沫只是摇手,我就继续跑,一会儿河南兵又冲上来了并超过了我,我心中暗暗佩服他地体力。我是怎样跑完的?我已经不知道了,我看着马路格子,一格也就十米吧!每跑完一个格子,我都感到我接近了胜利得曙光,到后来,我觉得我的灵魂出窍了,浮在空中从上往下看着我,我地肉体,我地双腿,在机械的一前一后的交替摆动,或者说我处于半昏迷状态。第一次跑完,全连没有一个人合格,个个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面色潮红,连长不让坐地上,有的双手扶着膝盖猫着腰在那喘气,有的单手扶墙也有扶树的,有的在路边儿不停地抖腿,头上冒着热气挽着裤腿整个连队一派人仰马翻得架势。
带回连队后,晚饭后在俱乐部看新闻,新闻结束后,开始体能训练。有惊喜啊!做俯卧撑居然轻轻松松二三十下。做仰卧起坐,也非常轻松。我想 ,这可能就是像武侠小说上写的,人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功力大进 ,真是可喜可贺!
接着隔几天跑一个5km ,我连已经出现了17分钟18分钟跑完全程的人。当然大家在边训练边总结教训 ,跑前基本上全脱,只剩一身秋衣秋裤冻得在地上乱蹦乱跳,这样的好处是越跑越舒服 ,虽然累但为了达到舒适的体温,不断的跑,让体温不断的上升抗拒严寒,起到了促跑的作用。只是我始终处在刚刚及格的边缘,稍有松懈必然不及格,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原来如此的不济。
训练进行了有一个多月的时候 ,我们开始了正步训练。听连长说今年要进行建院40周年大阅兵,大家既兴奋又紧张,从踢腿开始,脚底距地面的高度必须一致。开始时在花坛边沿处练踢腿,因为花坛的边沿的高度同正步要求的高度是一致的,再练举腿,就是踢出后定住不动,看谁举的时间长。再从一步两动,练到一步一动,从单兵合成班,从班再合到连 ,合成阅兵方队。需要三大步伐的互相转换,从跑步变换齐步再到阅兵台前齐步换正步,踏着乐点走过阅兵台,再换齐步换跑步归队,一个多月天天如此,大家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军人坯子了。至于敬礼、跨立、蹲下、起立、放马扎板凳这些动作也都是边学边用,已经非常整齐划一了。
整理内务,主要就是叠被子 ,喷过水之后的被子基本上消去了原有臃肿的模样,显得板顺多了,只是有个别的,喷水过多,只能睡在潮湿的被窝里了。
我们宿舍四个人,基本上相安无事了,常常在熄灯后压低声音聊天。老乡一如既往,沉默少语 ,但气氛已经由陌生变得熟悉起来了。
紧急集合让我学会了在黑暗中,一遍一遍的回忆,我的鞋、我的背包袋儿、我的裤子、我的袜子、我的水壶、我的挎包、我的牙缸、我的毛巾都放在什么位置。并且给他们一一编号,先拿什么?后拿什么?什么东西可以出门时顺手一带?打井子格还是一条龙,我象个土财主夜里在清点牛羊。我们紧急集合训练最多的一次,一晚上拉了七八次,我想班长们肯定在连部打“拖拉机”。要不为什么刚躺下刚睡着,紧急集合哨就滴、滴、滴滴的急促的响起来,全连集合完毕后,绕操场跑几圈,回来时有抱着散成一堆的被子,班长在后面捡的武装带、掉落的茶缸、还有那不知道是谁的鞋子,大家一个个就像那逃荒的难民,在一个个检查完之后,我们在训斥中又胆战心惊的脱衣睡觉了,有不脱衣睡觉的,不解背包的 ,在被严惩之后,再无人去偷这个懒了。给我留下的最深的记忆,是在打完背包后,插完两个棉大衣袖子,再插胶鞋时,因为慌乱和昏暗,把自己的指甲盖儿掰去了一小半儿。
新兵连还有个风气 ,就是写信。新兵连的信最多,好像新兵一天就是在写信 ,给家里人、给同学、给朋友、给那初恋的人忙的很啊!我也写了许多的信,其他人的信回不回我也并不在意,只是给一个人得信,我是最盼望着回信,但始终也没有盼来回信。
老乡开始笑容多起来了,话也多起来了。而我却慢慢的变得不再那么爱说话,心在慢慢的凝结成了一块儿石头,最后我终于不再写信了。
本该过去的事却被我默默地放在了心里最隐秘的地方,许多年了,我是明白也是清楚的,我的故乡和我所思念的人,我的故乡其实是一个为了生存人人在苦挣着的故乡,谁又愿意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处境,又因年少的轻狂再冒险因为所谓的“爱”回头扎进那挣命活着的故乡呢!
献给我自己曾经的青春
作者简介:王永辉,1974年生人,94年入伍,97年在装甲兵指挥学院入学,99年毕业,在63军82旅坦克二连任排长,2006年转业,现在在周至人社局工作至今,闲暇之余喜欢和文字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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