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妹妹叫张国凤（张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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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金初
我曾经有个妹妹，她叫张国凤。
三十八年了，我妹妹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我妹妹没照过相，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想做一个梦见见妹妹，也都没有可能了。只留下一个鲜活的名字，让我的牵挂和思念疼痛不已。
三十八年前，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暑假过后，我读小学二年级。这年，我妹妹五岁了，一个平平常常的星期天，一个清风徐来的星期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正是收获黄豆的季节，她却掉进湾门口水塘淹死了，成了我一个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
可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却在前一天晚上，把妹妹打了一顿。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天晚饭后，妈妈点亮了饭桌上的油灯，我坐在饭桌上做作业，妹妹坐在我的旁边看我写字，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如痴如醉，不停地嚷着：“哥哥，我也要写字，我也要写字！”
妈妈眉开眼笑，连忙给妹妹一支短得不能再短的铅笔和一张不能废得再废的废纸，叫妹妹随便画着玩玩，莫打扰我学习，再过两年就去上学。妹妹听了好开心，在废纸上东画画，西画画，望着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曲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作业终于做完了，我欢呼雀跃，赶紧起身上了一趟厕所。当我回来时，妹妹抬头望着我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甜蜜，那么快乐，神气十足地说：“哥哥，哥哥，我也会写字啦！”
我好生奇怪，没上学的妹妹也会写字？等我坐下来一看，乖乖，妹妹居然在我的作业上乱写乱画，根本就没一个字，连一个数字也没有，都是些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乱七八糟的惨不忍睹的波浪线。
看着我辛辛苦苦做的作业就这样被毁了，害得我要重做一次，顿时我怒目而视。现在想想我当时真混啦，我竟然二话不说伸手就给了妹妹一个巴掌，叫她赔。
妹妹捂着脸，流着泪，一声不吭，愣愣地望着我，当时妹妹一定感到莫名其妙，我会写字了，哥哥怎么不表扬我，反而打我？这还不算，我叫妹妹滚开，别烦我！妹妹含着眼泪走开了，妈妈抱起妹妹，安慰了几句，就一起到屋外玩去了。
我重新做着作业，妹妹再也没有打扰我。等我做完作业，妈妈和妹妹回家了。妹妹捧出一个小碗，走到我的身边，叫我看看小碗里有什么。我看有小半碗黄豆，好奇地问是哪来的，妹妹嫣然一笑：“哥哥，是我捡的，妈妈明天炒着吃，你喜欢不喜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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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开眼笑：“当然喜欢吃。”妹妹笑了，笑得那么甜美。
第二天是星期天，可就是这个星期天，狠心地把我妹妹带走了，让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看见我的妹妹。我记得的，是她小巧玲珑的尸体，是她苍白如雪的脸，是她湿淋淋的衣服紧贴着瘦小的身体。
这个星期天，不用上学，我和湾里小朋友们到处疯玩，居然忘记了我的跟屁虫妹妹，把妹妹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妈妈喊我和妹妹回家吃午饭，我才汗流浃背跑回了家，妈妈问我：“你妹妹呢？”我这才想起妹妹，说整个上午都不在一起。
爸爸妈妈和哥哥赶紧到处找妹妹，奇怪的是，不见了妹妹踪影。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妈妈急得嚎啕大哭：“国凤想吃黄豆，我已经炒好了哇。”
湾里人知道后，帮忙寻找我妹妹。
最后，湾里人将我的妹妹从水塘打捞上来，连忙把她肚子朝下放在牛背上，赶牛行走。可是，我妹妹再也没有醒来。
妈妈呼天抢地，爸爸痛不欲生，我和哥哥坐在妹妹身边，望着妹妹苍白如雪的脸，湿漉漉的脸，任凭泪水滚滚而落。当时，我并不知道死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我会笑会哭会缠我会烦我会叫我哥哥的妹妹了。
妹妹安葬在屋后的山上，数十粒炒熟的黄豆放在妹妹的头边。妈妈不停地念叨说：“国凤啊，你一粒一粒捡的黄豆，就都给你吃吧。”
妹妹的坟墓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身上，每次看见妹妹坟墓，我的泪水就情不自禁地跌落下来。后来，我上了高中以后，再也没有去看过妹妹的坟墓。读大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又想起了妹妹，就情不自禁地写了一首小诗《谢谢》：
谢谢阳光从不嫌弃
谢谢小鸟经常看望
谢谢绿草如茵
在我妹妹小小的坟墓上
写下这首诗，我哭了。虽然嘴上不说，也几乎从不在父母面前提起妹妹，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的妹妹叫张国凤。
冬去春来，妹妹，你在天堂可好？
现在我有智能手机了，要是能看见你，我一定给你照好多好多的照片，保存在我的手机里，还要给你录像……
三十八年了，妹妹娇巧的笑脸，湿淋淋的尸体，流泪的双眼，经常出现在我的眼前。妹妹对我说的这一句话，“哥哥，哥哥，我也会写字啦！”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
妹妹，是哥哥有愧啊，哥哥对不起你呀，那天夜晚我不该打你，大不了重做一次，打了你也还是要重做一次！妹妹，哥哥对不起你呀，我那年都九岁了，都是小小的男子汉了，可没有好好照顾你……
妹妹，天堂那边，你一定上学了吧，早学会写字了吧，想想，早已经大学毕业了……
三十八年了，我想问一声，你的脸是不是被我打疼了？你愿意，妹妹，你就狠狠抽我三十八个耳光吧，来救赎我的罪过！
妹妹，你快动手呀！你不打我，我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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