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续集连载5
小强该做点什么？
吃完饭后，任萍和小晴在厨房里刷碗，丁刚强把小强拉到书房里，想和儿子好好谈谈以后怎么打算。
自打小强上高中以后，丁刚强每次和儿子谈话，为了营造一种不太紧张的气氛，总是拿出一小叠纸片，一边折纸船，一边和儿子对话，他的书架上，摆满了形形色色五彩缤纷的纸船。小强也习惯了这种谈话方式，一边学着老爸的样子折纸船，一边静静地听着教导。
丁刚强先问：“回来这些天了，还习惯吧？”
小强回答：“我还行吧，只是小晴，她出国时间早，回来的次数也不多，许多以前的闺蜜都做妈妈了，难得有几个玩伴了。”
丁刚强笑了。他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找玩伴？还是要计划做点什么才是。”
小强说：“做什么呢？当公务员？我们完全不熟悉国内那一套，再说那要考试才能进得去的。做教师，也得有国内的教师证，还是要考的。只有做生意一条路了。”
丁刚强拨动着手里的纸船说：“别做贸易了，官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说，我手里也没有什么批文呀项目呀给你们的。你老爸现在在政协，也别指望别的什么人把资金给你们去玩的。现在是资本时代，起步不能没有资金。”
小强很委屈地说：“你硬要把我们拉回来，我们可什么也不会。在美国，在吴长征叔叔的公司里，做实验做开发，埋头做事，也不愁市场呀什么的。”
丁刚强却说：“我就是想呀，你们可以把美国的新技术带到中国来，比如说，网络经济，现在势头很好，也是一个特殊的文化产业，做成一个概念变现很快。前一段很火的一个节目，叫啪皮酱的，就吸引了上千万的资本投入，市场行情看好。”
小强却不以为然：“在海外的中国人，最担心的国内的政治环境，什么文化产业，那其实就是政治产业，文化就是一个幌子，下面罩着的东西，靠的是上面的幌子。美国的东西，在中国得变着花样儿玩。中国人畸形的意识形态：一边反美，一边学英语；一边热捧抗日连续剧，一边看AV苍空井。这一套我们不懂。如果弄懂了这个，学会了两套语言体系，学会了如何打着幌子去争个大的项目，再就是从公家的饭碗里套出大笔资金来，那可是很有潜力的。”
对于儿子的一通宏论，丁刚强听似随意，觉得他成熟了许多，看出了其中的道道。他停下折纸船的手指，下意识地点点头
小强又告诉爸爸，那天在飞机上碰见的那个吕萍萍，他说他父亲是做文化产业项目的，他常在美国中国之间飞来飞去，说不定就是做的这个买卖。
经儿子这么一说，他才知道那天吕晓波接的儿子，就是和小强他们一趟班机回国的吕萍萍。
丁刚强意味深长地说，和这个吕晓波打交道，要留着点心眼才是。
他又说：“你和小晴好好商量一下，休整几天以后，要好好策划一下，以后做点什么才好。你妈妈常去上海，吴叔叔那个公司的事情，把她忙得够呛，别指望妈妈能帮你什么。你们是成年人了，该怎么做，自己心中应该有数。”
小强不置可否，说和小晴商量商量再说吧。
吕晓波请客
小强给爸爸打电话，吕萍萍在微信里说，他的爸爸吕晓波要邀请丁刚强一起吃个饭。
丁刚强问：“他说有什么事儿没有？”
小强回答：“他没有说。”
丁刚强思忖，自己与吕晓波已经很多年没有来往了，只是在接孩子时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这些年，过去的这位老同事做了些什么，一概不知。现在他要请客，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小心一点的为好。他对小强说，这几天要外去开个会，时间安排不过来。如果真有什么事儿，要吕晓波与秘书季晓春联系。
丁刚强真的找个借口，到朝阳市转了一圈。
当了政协副主席以后，丁刚强是第一次回朝阳市。金磊听说老书记回来，独自开了车，赶到新阳县的边界去接丁刚强。他把车停在几年前植树造林那个地方的路边，打开双闪，坐在车里静静地在路边等候。
丁刚强自然知道金磊的做派。他要司机把车停在双闪车的边上，一个人下了车，示意司机秘书照旧往朝阳开，自己钻进金磊的车，系好安全带。金磊一边发动车，一边说：“我把这几个月的工作向你汇报一下吧。”
丁刚强挥挥手：“汇什么报，开车吧。”
金磊笑笑说：“老书记老首长驾到，焉有不汇报之理。”
丁刚强也乐呵呵地说：“你别文绉绉哦，别嬉皮笑脸啦。我这个书记，是过去式。你们现在管事，我绝不插手。或者说，绝不添乱。什么汇报，那是多此一举。指手画脚那一套，我做不来。我这次来呀，主要是会会几个老朋友，你今天来接我，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
金磊说：“你要见什么人，那我给你安排好。”
丁刚强又说：“算了算了，你别安排啦，叫胡建设陪我两天。咱们就算见过了，什么接风呀，见面会呀，全部免了。这也不符合上头的精神。为吃个饭喝点酒犯个错误，那不值当。要聊天，要喝酒，你回清溪市上我家去。”
金磊听说过丁刚强常与欧阳晋书记喝点小酒的故事，就不再说什么，点点头说：“那就让胡建设过来。”
以下的一段路程，金磊几次想把话题绕到工作思路上来，都被丁刚强给绕回去了。金磊是个明白人，只和丁刚强谈些故旧人情，绝不涉及政事和干部问题。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进了朝阳市。
金磊也不客套，他把丁刚强交给胡建设，只说了一句“晚上我陪书记来宵夜”，便开着车走了。
胡建设把丁刚强领到市委招待所，还是安排在老书记以前住过的那个小套间。丁刚强上调省政协以后，这间屋子留作下派领导干部的公寓房，至今一直没有安排别的同志进来。
丁刚强觉得很亲切，几个月不在这里住，床铺椅子凳子，甚至连书架上摆的书籍都没有动。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胡建设给老首长拿来几罐盛唐黑金新出产的饮料“黑茶饮”，打开一罐递过来，说道：“吕晓波同志来了，他约了几个人，都是你很熟悉的朋友，说是中午一起吃个饭。”
“老吕怎么知道我到朝阳来了？”丁刚强吃惊地问道。
胡建设回答道：“我也觉得奇怪，你还没有到达，吕厅长就提前到了，他请的客人也到了。”因为吕晓波以前做过水利厅长，胡秘书一直这么叫着。
丁刚强想了想，说道：“那你告诉他，我们早就有安排了，不能去啰。”
他的话音未落，吕晓波的声音就从走廊里传了过来：“丁副主席呀，几个老朋友来看你来了哦。”
酒是不能喝了
与吕晓波一同进门的，是从省委机关几位下派到朝阳市工作的同志。
丁刚强感到诧异的是，这几个人当中，居然有市里盲聋哑学校的教师柳如是。柳如是与自己，虽然有过几次鱼水之欢，但那不是一般的云雨之交，是心与心的交流，他感到最欣慰的是，在自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柳如是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发出可人的微笑。她收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网络资料，远远超出了图书情报部门水平，比专业人员还要专业，而且总是关键时候摆上自己的案头。许晴晴和柳如是，在丁刚强看来，这是他生命中难觅的红颜知己，未为有过什么索求，完全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
前几天，她还与丁刚强通过电话，说过要去省城看望老书记的，眼下柳如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恐惧。
丁刚强与柳如是的特殊关系，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吕晓波怎么会把这个美人儿也牵扯进来呢？她也被吕晓波拉了过来，有没有别的什么企图？
容不得不得丁刚强细细思考。几个人嘻嘻哈哈进得门来。
丁刚强与进门来的人一一握过手，吕晓波说：“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机关里下来的老同事，在你的老地盘上喝喝酒，蛮有意思的嘛。”
丁刚强只好客套地说：“是呀是呀，都是机关里的老人，我过去对你们关照不够，对不起哦。”
几个人诺诺诺地说，哪里哪里。
胡建设给每人泡了一杯茶，说道：“丁书记晚上已经有安排了，原计划是去朝阳学院拜访一位教授，是书记七七级的老同学。”胡建设当秘书多年，对首长的朋友圈子十分熟悉。他看出来丁刚强不想参与吕晓波安排的这么一个应酬，灵机一动，来了这么一招。
丁刚强冲着胡秘书笑笑，对他的这个主意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他转过脸来，对吕晓波等人说：“真的不好意思，我这次来，小胡都提前安排好了。我不能陪大家吃饭喝酒哦，反正你们大部分人今后还是会回省城的，喝酒的机会嘛，留着以后吧。”
柳如是也看出来丁刚强是在找借口推脱，插话道：“丁书记既然有安排，我们也不好打搅呀。”
“小柳这话说的，哪里是打搅。”丁刚强说，“老吕呀，我倒是说句实话，在这市委招待所里，咱们几个从省城清溪来的干部喝酒，只怕不是太好，与上头的八项规定不符。”
吕晓波想说什么，柳如是又插话了：“现在微信直播很流行，谁都可以弄个手机现场直播，丁书记要是被秒拍，那真惹了麻烦。”
丁刚强说：“没有那么严重吧。不过小柳很有警惕性呀，提醒咱们几个，这个提醒好，谢谢你哦。”他扫视了在场的几位，继续说：“酒可以不喝，茶是可以喝的。老吕呀，我留在这里盛唐黑金黑茶，应该还有几块砖。小胡，你去找出来。小柳，你把那个茶壶洗洗，煮两块黑茶，咱们一边品茶，一边聊聊天，老同学那里，晚点点去不碍事的。”
许晴晴晚上来电话了
从朝阳学院的老同学家回到市委招待所，已经是夜间11点半钟了。
丁刚强刚进门，许晴晴的电话就来了。
许晴晴是从深圳打电话过来的。她解释说，小强和小晴回国这几天，自己在深圳参加全国文博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深夜才有点空闲。
丁刚强说，咱们谁跟谁呀，不必解释不必客套啰。
许晴晴问：“吕晓波跑到朝阳去请你的客？”
丁刚强思忖，这个女人的信息真实灵得很，相距差不多一千公里，居然对边远山区朝阳的事儿也掌握着。
他说：“真不愧是搞新闻的，这么快你就知道了。但这个新闻有点不真实，他专程来请客是真，但我没有去参加呀”
“我相信你也不会参加。现在什么形势？谁还敢参加非正式的聚会？尤其是聚餐，不管公款还是私费，纪委的耳目多着哦，谁摊上准没有好事。”
“老吕这个人，追到这山旮旮里来请客，到底有什么好事呀？”
“你不是让小强他们自主创业吗？这俩孩子居然和吕晓波的儿子吕萍萍搭上线了。”
许晴晴说，这事儿她知道。小强小晴和吕萍萍确实在一起弄项目，策划要搞一个微信直播的公司，这个直播公司的出资人，名义上是吕萍萍，实际是吕晓波。技术资源和人脉资源是小强的，算作大股东。他们要小晴做直播主持人，要打造成网红。
网红经济是刚刚兴起的一朵奇葩，这一点丁刚强当然是知道的。他调研过文化产业，听市委政研室小丁说过这个行业的起源和发展趋势。以微信为例，就是出生于湖南邵阳市洞口县一个姓张的软件工程师倒腾出来的大产业。他把美国人技术嫁接到中国市场，大获成功，目前在全世界广泛运用。当初的投资就那么点钱，现在大发了，张工程师成了微信之父，赚的就是概念和网络市场，市值早就是多少多少个亿元。眼下刚兴起的微信直播，三五个人拉个班底就可以开锣，投资不过五位数，制作成本很低，重点就在内容，发展前景看准的是点击数，是粉丝积淀，说不定那一天这个品牌兴起，哪天爆发崩长，市值也在亿元之上。
他便说：“孩子创业是好事，不管和谁合作，只要路子正，没有所谓呗。现在的直播，投资起点很低，简直可以说是无成本运营，但发展前景很可观。”
“人家看上的呀，是你儿子的脑袋瓜子好使，你儿媳长的漂亮，内容好加扮相好，好聚人气。重点嘛，还有你的人脉。你这个副主席多少有些资源吧。再说，咱们的老同学李远，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分管的是文化产业，他手里有几个亿的文化产业扶助基金。吕晓波不蠢，用很少的钱打钩子，人家盯着的是你的人脉，是李远手里的钱呀，他投资十来万元钓鱼 ，用现在社会上话说，政府的钱不要白不要。” “打钩子”是江东俚语，就是钓鱼放饵的意思。
吕晓波在当水利厅长的时候，手里掌握着大笔大笔的水电建设资金，怎么使这钱，怎么套现转进自己的口袋，自然是门儿清的。这些年里，他做的生意，明里暗里就是倒腾政府的各种补贴。
丁刚强说：“我那点人脉，已经过时了。孩子是孩子，他们自己创业，我鼎力支持，但靠老爷子的权势，靠老爷子的人脉做生意，不算我的好儿子”
作者张效雄，湖南湘阴人，湘潭大学77级中文专业毕业，记者出身的作家，湖南日报社高级编辑、原副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