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山那狗那故乡
那山那狗那故乡
五姐家有一条灰色的狗,四条腿特别短,眼睛上似乎还有两只眼睛,大人都说这样的狗很厉害。在记忆中,也就是一种普通的柴狗吧!那时,我才五六岁,那条狗也有一两年了,村里的狗那么多,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笔来,它马上就从记忆中跳出来……
每次见到它的时候,总是凶巴巴地瞪着我,难道他也知道我曾经让五姐挨打吗?难道它也知道我家比二叔家穷?现在想来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狗眼看人低”吧?反正每次它和主人一起从我家门前经过的时候,都会用十分不友好的眼神,看我家人,还有我家的大黑。大黑,是我家的狗,论颜值应该远远地超过它。反正它盯着我的时候,我也直勾勾地看着它,直到它冰冷的目光消失,连同它那短短的背影,摇晃着,渐渐远去。我提起来的心,才慢慢回到肚子里。
大黑,是我们家的第三条狗,我有记忆以来,它全身一个颜色,像缎子一样的黑,没有一根杂毛。跟五姐家的狗不同的是,它的四条腿又粗又长,按现在的标准那就是高帅。为什么没有富呢?因为我家没有五姐家富,他家所有人都是劳力,而我家除了父母之外都是学生。所以我们两家的情况在村里就是鲜明的对比,不过在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后,一切都改变了,我不得不敬佩母亲的远见卓识。
到底那条灰狗和我家大黑之间有什么积怨呢?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没考虑那么多,现在想来也许它俩是“情敌”?全村的母狗也许被我家大黑的外貌所吸引,狗的世界估计也不考虑人品问题,只论颜值吧。那我家大黑可是标准的帅哥级别的,相当于狗世界的“金城武”之类的吧。反正它俩的相遇往往以冷漠的对视开场,一个充满硝烟的战争,最后以大人的喊叫声结束。在每次的恶战中,隔壁大爷家的黄狗也会来参战,看来人类世界通行的规律,在狗的世界也行得通,懂得“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两犬斗一犬,而且经常是大战几百回合,杀得难解难分,最后的关头,需要大人们当头泼上一盆冷水才作罢,那条短腿狗就在众人的观望和驱赶中一瘸一拐地溜走了,似乎在说“两个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有种的单挑”。
然后的一段时间内,风平浪静,可战争往往一触即发,狗的世界无人能懂,但现在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回想起来,觉得动物比人类活得真实,爱恨喜怒都会直接表现出来,亲则亲,痛则痛,跟我们的遵规守法截然不同,哪怕耳朵被咬得鲜血直淌,也许嘴里还留着对方的皮毛,也依然像战士一样冲锋,看过于谦的《玩》里面写了他家的一群狗,在大黄狗的带领下大半夜和其他城区的另一群狗厮杀的场面似乎犹在眼前。而大黑一般是独舞,我家门外,那是他一个人的主场……
大黑是“独行侠”,经常独自上山,不知什么时候就叼回一只野兔,过些日子又拖回一只大鸟,而且毫无声息,把猎物往地上一放,就独自离开了。我们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学会的本领,也许是“自学成才”吧!我家穷,居然连狗都知道……
可是这样的平静被打破了,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来了打狗队,还传来风声说所有的狗都要被打死,要么就自己解决。这对一村子爱狗的人来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于是带着狗出逃就成了常事儿。只要一听到风吹草动,我们一帮孩子和几个大人就带着狗,躲到离住处几里远的山上,村外是不能去的,只能往村里躲才不容易被发现,因为大人们都认为越往里躲越安全,往村外躲的话,交通太方便,狗听到人声一叫就会被发现。躲了几次,风声渐渐小了,我们就欢呼雀跃地带着狗回到了各自的家,仿佛劫后余生一样……
虽然这阵风头避过去了,可是过了几个月不幸的命运依然降临在了这些劫后余生的狗身上,它们都无一例外的被勒死了,我们的大黑也逃脱不了这个悲剧的命运。一段时间,整个村子听不到狗的叫声了,那时的我还没有读到《桃花源记》这样的文章,鸡犬相闻的生活突然变了,感觉少了什么,不过孩子很容易忘掉什么的,于是大黑也渐渐被淡忘了……
当打狗队彻底销声匿迹以后,大哥又从县城带回一只短毛的狗,可是自由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这只狗就整天被一条锁链拴着。不知道是不是大黑等狗的死,让人们心有余悸呢?因为在记忆中,从此以后,所有的狗都被拴了起来。现在想来,它们看家护院的本领如何施展?而又想到老家的豆豆和黑虎也是被锁链拴着,没有大舅家的白熊和灰灰那样自由,是因为它们的身躯庞大还是什么原因呢?在偏远的山村,它们对那些鸡鸭鹅鸭造成了威胁,那么这狗养的还有什么必要吗?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只狗似乎从小在城市长大,从小又没有抓过什么野味,而且它是毫无机会可言的呀。那时家里养了好几只兔子,每到繁殖季节就会有很多小兔子出生,而当他们能到处乱跑的时候,常常从墙缝中偷偷的跳出来,每到下雨就把我急坏了,到处找兔子。狗看到小兔子,就会蹦起多高,又突然趴下,似乎在和它们玩耍,而有时就会用力过猛,一不注意把小兔子就压死了,就会招来主人的一顿打骂,这也许就是看家狗的悲哀。其实它们又看得了什么?在我的家乡,民风很淳朴,几乎没有听说什么登堂入室盗窃的事件,当然也有偷鸡摸狗的事件发生,无外乎就是谁掰了谁家的玉米,谁偷摘了谁家园子里的倭瓜豆角之类的小事情,上不得台面的。而且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是哪家的小子,顶多站在哪里骂几句就得了,人家也知道理亏,从来不还嘴,而我也知道,那个人就是我的邻居。他是比较懒,谁家地里有啥他家先吃鲜儿,所以看家狗的作用就可有可无了,只是觉得大人不在家时,它是孩子的伴儿而已……
有一次,不知怎么这条狗似乎中了毒,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莫非它真的吃了死老鼠了?我是不晓得的。反正大人们都这么说,我当时已经初中了好像,已经知道了一些急救的常识,似乎看到过仙人掌的汁液可以解毒,因为那时候还没见过牛奶。于是,就弄下一片仙人掌的叶片,捣碎了,把汁液灌进它的嘴里,居然真的救活了它,使它免受一劫。而我现在竟忘记了他是怎样离开的了,只是对大黑还有大黑之前的那头母狗印象深,因为那条母狗跟我特别好,常常会追我们到村外,往回撵还会追,每天都得来回好几次,最后也是误吞了老鼠药,当时我们几个亲手把它埋掉的,确实是中毒了,因为身上的皮毛都块块脱落了。从此我就特别痛恨那些,自己家不养猫还到处乱撒老鼠药的人,因为我不仅喜欢狗还喜欢猫。即使现在走到街头拐角,也会看到这样的牌子“鼠药投放处”,原来猫已经改变了习性除了乡下的猫,城里的猫是不逮老鼠的,那些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猫,也忘记了自己的主业,而整日逡巡在垃圾桶旁边了。寒冬来临,只能在粗粗的管道上过夜。有一次,我去扔垃圾,从窗外经过,忽地从大管子上跳下一对猫,什么品种都有,真的把我这个爱猫之人都吓了一跳!偶尔也会收集家里的剩鱼剩肉,甚至螃蟹壳拿出去喂它们,可有一次,我兴冲冲的拿着一袋子骨头出去了,居然一直也没有,猛一回头,两只坐在三轮车驾驶座上的白猫映入眼帘,依偎着就像是三轮车的主人,本来应该是很温馨的场面,不知怎的,在我当时却是真的感到了一丝悲哀……
后来家里还养了一只黄色并杂有黑毛的狗,也是大哥带回来的,他也是爱狗的人,现在单位还养了一只。不过后来我就上大学了,毕业之后家也搬到了县城,我竟然忘记了这条狗的去处,可能我也太粗心了吧……
这么多年,还就是在母亲离世之后,我才多次奔波在家乡还有异地之间,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那年从草原回来远远看见村口,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笔直的柏油路,只有山还是那时的山,而村外大哥家的那个高高的沙堆都在告诉我时代的车轮是滚滚向前的。孩子对于我乡下的家真是没有一点印象,而关于老家的记忆全在县城,可是她怎么理解大人对于故乡的怀念?没想到两年后竟要多次踏进这条不再熟悉的老路,到母亲的坟前祭拜。而母亲生前是最爱狗的,每次都是把鸡鸭鹅狗猫都喂饱,她才吃,我们催促好多遍依然没用。
母亲走了,家乡也就成了故乡。故乡的山水远离了我,可那些存在过的生命不时会从脑海中跳出来。他们很平凡普通,在那时却占据过我生命中重要的位置。安宁的小山村,那时是我们的乐园。只是如今故乡已无去处,房子早已卖给了旁人,连同那二十多年的记忆。原来还能梦到后面的老房子,而现在只有母亲会偶尔入梦。
听说,卖给别人的那处房子,被拆掉翻新了。因此,故乡留我的就只有回忆了,无论幸福的还是悲哀的。有些人,有些事,总会成为记忆,抹也抹不去……
作者简介
张国新,中学语文教师,中文系毕业,文学爱好者,现居住北京。近年来,在各种报刊、网络各类发表作品数十篇,获得多个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