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打春,打春(散文)

“要打春了?”“打春啰!”“打过春啦!!推开腊月的窗,迈向新年的门坎,踏上江淮包括我国大部地区的乡村田野,除了从寒冬里探出的绿色,钻进你的耳鼓的,常常是脚步匆匆的农人们挂在嘴边的这三句问询与自警。年少时好问:“啥叫打春?”长辈们说:“就是立春!”“立春,就是春天了!为啥叫打春?春又为啥要打呢?!”“祖宗就是这么说,这么传下来的,意是该下地干活啦!”

仍不很明白。长大时,翻阅词典:“旧时官府在立春前一天,迎接用泥做的春牛放在衙门前,立春日用红绿鞭抽打。因此,立春又叫打春。”谁送来春牛?为啥要用红绿鞭抽打?词典上没有说。不过,想来那时打春的场面,肯定是相当隆重热闹的。从杨万里《观小儿喜打春牛》一诗不难想见:从古老的耕作历史里走来,牛是农民的命,又怎舍得打呢?于是用泥土做成牛代替。打,只是个象征:打春牛意为打走春牛的懒惰,其实是提醒和督促人们:春回大地了要下地干活,赶紧耕种!许是衙门拆了久矣,许是总囿于田间、世代忙活的农民们,并没有像稚童背诵古诗那样记住这“打春”的来历,可却把“要下地干活了”从祖宗那儿一代一代接了下来,又向子孙一代一代传了下去,并以三种不同的语句形式,表示着对这一重要季节的提示、自警和催促。

民间传统说法,春天,从“立春”这天开始。“春打六九头”,“七九八九,耕牛遍地走”,以土地为本的农人们,用记时令与农谚耕种收藏。蛰伏了一冬,休闲一个年市,房后的积雪,悄然消融着酷冬,瓦檐上的冰凌“啪啪”地滴醒了门槛:“要打春了?”这是在提示别人,又是在提示自己;这是那5000年耕种的基因遗传、即将到来的生物钟信号,也是大脑沟回的警觉、一年农事行动的预备。趁此闲时,农家开始修犁钉耙、擦锹整锄、搓鞭结缏......第一场春雨撒落......柳树鹅黄初染,丝丝的绿雾,眨眼间好似就深了一层,乡村便响起了:“打春罗!”农忙的正式通知来了。为四季的第一季,一年的第一月,春天的第一日,农民们牵牛扛犁,以这代代相传的姿式,从自家门前那弓背的老枣树下踏向阔别一冬土地,哼着小调“噼”地一鞭,田间响起了春的欢歌......嗬,这不就是打么?红红火火地打开了绿色的田野。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哎,打过春啦!”有人醒来迟,还未摸下地。农人们不忘催促自己,更不时小叩乡邻柴扉,意简言巧。只这一句“打过春啦!”内蕴半天也许说不完:“季节不饶人呐!不能再拖了;错过节气可就......;“是忙不过来?还是缺点啥?”“要帮忙不?......”厚实的微笑,委婉的暗示,对儿孙,给乡邻,还有个别慵懒的人,又是一个绝对友善的“敲打”。一年四季在于春!我敢断言,这俗话乃是土地的主人、也是土地的仆人——农人们提炼出来的。

立春,从字面上看是纯时令节气;而打春,则标志着新一轮田间劳作的开始......生于脚下的土地,活在脚下的土地,最终又将归于脚下的土地的农人们,除了温饱,没有太高的奢求,却把打春度量般地刻在心版,代代相传,可敬且可畏,可歌更可泣!哦,打春,鞭打春牛,打开春天!(注:2021牛年,今天2月3日22:58:39立春,特将本人旧作——原载《西藏日报》4版副刊的散文,在此配图重发,顺祝朋友们立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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