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蛰居斋主：如此“杀猪”
【赣鄱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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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蛰居斋主 / 图：网络
快过年了，虽说这几年的禁养，让养猪的农户人家越来越少，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是有些人偷偷摸摸、瞒公不瞒私地养了。一来农民老俵舍不得浪费平时的剩饭剩菜米泔水，二来过年的时候能吃上自己亲手养的放心猪肉。据说土种猪肉比吃饲料的猪肉味道鲜美得多，三来还会平添一种春节的喜庆和荣耀感。农村人讲究的是：槽头顺诸事顺，年猪肉有口福。
这段时间看到很多描写带有浓浓年味的文字，有写打糍粑做冻米糖的，有回忆杀年猪吃年饭喝“贩汤”的。贩“音”汤是农村的一种特色菜，用猪血、小肠、碎油渣等下水，加薯粉、葱花、干辣椒壳等重口味调料搅拌成稀糊，类似于现在的“毛血旺”一样，用勺子盛在碗里，趁着热气腾腾香辣味扑鼻，唏嘘哧溜很是美味。老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人云亦云拾人牙慧，总感觉像东施效颦适得其反。我不如反其道而为之，另辟蹊径至少还有些独自特色，于是记录一段曾身临其间的，另类传奇的“杀猪”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渐渐复苏了农村那广沃的土地。尝到了田地下户甜头的鄱阳老俵们，纷纷大面积种起了经济作物。花生、芝麻在处于萌芽状态的市场经济中很走俏，市场需求大，价格上扬，所谓物以稀为贵，况且相较于山东市场的花生品种而言，由于鄱阳的土质原因，特别是珠湖乡一带出产的花生，颗粒饱满、口感香脆、营养丰富、出油率高，得到了食品加工业界的青睐，不少外省的老板都慕名前来收购。当时的供销合作社看准了商机，及时地加入了农副产品的收购和销售的阵营之中，一时间推波助澜，生意很是兴隆。
那时候我所在的珠湖供销社，在花生收购、加工、销售的一条龙服务上，大胆广开财路，做得有声有色。产前由生资部门与花生种植户签合同挂勾，垫付化肥农药给农户，产后则根据行情回收农副产品充抵货款，再由业务主任带队到外地联系销路。产品远销广东、福建、浙江等地，当时有个角美的花生加工厂老板，曾在珠湖供销社长期收购花生加工，后来成了银鹭食品有限公司的大股东，他们生产的银鹭牌牛奶花生、八宝粥，大多数用的就是我们珠湖的花生。
记得一开始我们与浙江常山县粮食局签了大批订单，销售方式是常山派车来调运，然后由供销社专人押车，经景德镇、婺源、开化抵常山，通过质检、过磅入库，然后钱货两讫。那天我押车完成任务后，本打算第二天搭车返程。刚好开车的严师傅接了一单回头货带回鄱阳县城。于是当天就可以搭上顺风车回家，既免除了转车的周折，又可节省车费补助费私落荷包（口袋），何乐而不为呢。
严师傅揽到了回头货，不用放空车回珠湖，等于是额外挣到了一笔外快，一路上谈笑风生邀歌唱曲，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到了鄱阳，趁着卸货的空档，严师傅兴冲冲叫我帮他看车卸货，自己想到东门口菜市场去逛逛，看一看甲鱼的行情，如果价钱合适划算，就打算买几只回去，犒劳犒劳一下家人打打牙祭。浙江佬喜欢吃甲鱼，特别作兴吃那种不大不小的“马蹄鳖”，说是肉质鲜嫩细腻，营养丰富，且无泥土之腥气。我告诉严师傅说：你去看看可以，但要小心，不要急于成交，多走几家多问问价钱，货比三家不吃亏，再者说鄱阳人鬼灵精，弄得不好你会给人“杀猪”的。
“杀猪？什么叫杀猪？”严师傅带着满脸的疑惑，用不解和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笑着告诉他：杀猪是我们鄱阳方言，就是宰客的意思，你浙江佬碰到了鄱阳鬼子，一听你是外地口音，恐怕多多少少要放点血的。
严师傅听到我的解释，满不在乎地笑笑说：没那么邪乎吧，我也是跑江湖的，一年到头在外开车，全国各地差不多闯遍了，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都打过交道，什么机关暗器、手段猫腻都见识过，也算是船桅杆上的海鸥——见惯了狂风恶浪的。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好意，我会加倍小心，所谓小心天下去得，大意寸步难行。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车上的货物，卸完之后对好数字，叫对方在货运单上签好字就行。说罢一个人吹着口哨，悠哉悠哉地去逛起了东门口。
过了好一会，我把车上的货物交割完了，刚坐进驾驶室，只见严师傅像中了奖似地，隔好远就笑眯眯地过来了。手里提着蛇皮袋五花大绑成像炸药包似的包裹，一边放到我脚下一边告诉我说：今天运气不错，捡了个便宜，在市场问了几家的马蹄鳖，都说要一百四五十元一斤，只有一家开口一百二十，最终讨价还价，砍到一百元一斤成交，差不多十一斤只给了一千元，比我们家里便宜一百多元一斤呢。而且这老板做生意和气，服务态度好，知道我是跑长途的，怕驾驶室温度高不好带，特意还帮我浸了水以确保甲鱼活着。我想着你的提醒，一步不离连眼都不眨一下，看着他把甲鱼包浸到水里，不一会就提起来交到我手上，真是个热心的人。
我听严师傅这样说，也为他捡到便宜又没被人“杀猪”，感到很高兴。到珠湖装好了花生，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到常山时已经很晚了。货要等天亮上班时交割，我去旅社困觉，严师傅提着甲鱼屁颠屁颠儿回家讨老婆的欢心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正睡得香时，严师傅到旅社粗声大气地把我吵醒了：小曹你说是怪事不是怪事，明明包进去的是活生生的马蹄鳖，怎么到家变成了砖块和西瓜皮呢？我真是终日打雁让雁给啄了眼睛，我亲眼看着那人给我包好捆好，又寸步不离看着他浸了水给我提着，而且外观包装的手法、形状、绳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变了呢？昨晚我兴冲冲把我老婆叫醒看甲鱼，结果看到是石头西瓜皮后，被我老婆骂得是狗血淋头，一千元钱买回几块砖头几个西瓜皮，杀猪杀猪，真会杀猪，这个猪真杀得恶。这次真是遇到了高手，想不到我老严经过不少大江大河，却在鄱阳这小沟里翻了船，唉，丢脸哪！
我听着严师傅那带着江浙味的普通话，看着他那一脸的懵圈样，生怕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出于友情和同情，只能是劝他就当是破财消灾，花钱买了个教训。事后我从鄱阳的同事嘴里得知，其时东门口有很多这样的诓骗团伙，有的移花接木，有的李代桃僵，整个孙子兵法上的三十六计，都被他们演变成巧取豪夺的“杀猪”伎俩了。用甲鱼调包的都是事先算计好的，一般针对外地客商，先用甲鱼做道具，利用客人贪小便宜的心理，以低于市场价格为饵诱人上钩，用同样的包装捆绑材料做好预先的替代品，浸在河里并在岸边做记号以便认准方位，然后假装热心为你着想，在水里迅速调换。如同手法高超的魔术师，在你的眼皮底下偷梁换柱,，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似这般让人防不胜防的“杀猪”高手，无怪乎连严师傅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也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中了招。这真是：刀个刀个刀刀这是什么刀？刀个刀个刀刀一把杀猪刀。一刀一刀割掉青青河边草，只剩一朵菊花随风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