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里
文/ 鲁民
今年，一冬未落一场大雪，年后两个月里，虽然下过许多回雨，但都下得不大，太阳一照很快就干了。庄稼人，向来都有靠天等雨的思想，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浇水。一旦庄稼即将见阎王了，大家便都慌了神，一说浇，便都浇，争先恐后，分秒必争，把潜水泵拉出来，昼夜在井上挨号排队，互不相让。为争水井，不免引发各种矛盾， 吵吵闹闹的，甚至打得头破血流。三月初的一日，两口子正在自家小厂做木制工艺品，兰花对张三说，小麦都快旱死了，趁现在还没人浇地，咱得赶快下把（方言，着手办），要不……张三说，中！咱明天就浇！兰花说，今儿后半夜就把东西拉井上去，先占住井。这样保险！张三说，听你嘞。凌晨四点许，张三便起床，脸都没洗，打开院门，载着睡前装好的一电三轮东西，摸黑独自往村南袁家陵驶去。兰花和张三同时起床，但她还需梳头，洗脸，搓油儿。刚打扮好，正要走，忽然肚子疼痛，又到厕所蹲了片刻。待兰花走出院门来，不知张三走了东路，她竟走了西路，撵上来。夜黑不见五指，虽然头顶有几颗星儿闪烁，大地仍然黑乎乎的一片。土路坑坑洼洼不好走，兰花便打开手电照着前行。行至半道时，亮光里，她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堆放。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卷塑料白水带。卷儿还不算小，估摸有二三十米长吧。此刻，兰花心说，这是谁丢的？啥时候丢的？她又思忖，管它是谁丢的，除非李四家，谁丢她都得给人家。我兰花可不当那孬种！如果是李四家的，我就是扔大河让水冲走，一把火烧成灰，都不会还给她！去年夏，张家和李家的两个小孙子在一块玩。玩着玩着，俩小家伙竟然抓在一起。李家的小虎和张家的小宝，都是五岁。虽为同年人，但小宝却比小虎差不多大了一岁。因小虎是腊月生，而小宝则是正月生。小宝虽是哥，却显然斗不过小虎。小虎长得虎头虎脑，粗壮结实，个子比小宝几乎高半头。而小宝呢，打小就爱挑食，吃饭如吃药，面黄肌瘦，常闹一些小毛病，三天一吃药，五天一打针。瘦成猴的小宝，能叫小虎整个地套下去。小宝的奶奶兰花正在厨房做午饭，听另一个孩童过来打报告，马上从家里疯跑出来。看见小宝被小虎打得鼻口淌血，糊了一脸，都快气死了，一怒之下，照小虎的光葫芦头上啪啪拍了两巴掌。后来，小虎的奶奶翠云拉着小虎气冲冲来找兰花。都在气头上，谁都没有好听的话，结果三说两不说，俩人骂起来，打起来……兰花不是省油灯，擅记仇，爱找事。冤家路窄，路上偶遇，翠云不声不响，低头自自然然走。而兰花就不同，她往往对翠云的影子，咳嗽一声，吐一口吐沫，或者指桑骂槐，而翠云宽宏大量，佯装没听见，眼里噙着泪，默默走开。有几回，路上碰一块，翠云跟兰花说话，兰花却不搭理人家。后来，张三训兰花，你这人咋这样！人家翠云跟你说话，你咋不吭气？！兰花说，我就不吭！她贱！张三说，太不像话啦！你这是屙尿不知！兰花说，狗日的！你屙尿知！我日你万奶奶！你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你要觉得翠云好，你跟她过去！正好她才死了男人，现在她正缺男人哩！她痒痒急啦！张三知道惹不了她，气得长叹一声，便走了。待张三赶到井上，竟发现翠云娘俩已经来到这里。翠云和小雅刚到才几分钟，车上的东西刚卸下来。小雅说，三叔，你先浇吧。张三说，那不中！小雅，恁先浇！翠云也说同样的话。张三说，得有先来后到。恁娘俩也不容易！翠云说，三兄弟，俺先浇，回来你就用俺家泵子吧，省得再来回捣鼓！你看恁家的泵子还是老泵子，一百多斤咧！张三说，还是用俺的，你看都拉来了家伙！这时，兰花抱着那卷水带悄悄走过来。趁人不注意，天黑看不见，她动作极麻利地把它隐匿在自家车厢深处。张三自己抓重绳头，让翠云抓水管，让小雅抓马达线，三个人共同努力将翠云家的水泵下到井里。兰花心里骂张三多事，累死你！傻种！翠云家的地离井远，家里的十卷管子都用上，才正好。当扯管子时，才知少了一卷。原来，从家里出来时，翠云先用地排车拉着东西到井上来。她走的是土路，路不好，颠簸得厉害，竟将车厢里的水带丢掉。如果小雅与妈同来，兴许没事，只可惜小雅是错后来，又跟妈走的不是一条路。差一段不到头，张三就主动把自家的管子借给翠云家用。到吃晌午饭时，翠云家的二亩地浇好了。翠云说不拔东西要张三家接着浇，可张三不好用旁人的东西，执拗用自家的。然而，等张三家的潜水泵好不容易下到井里，电线接好，一推闸刀，竟毫无反应。又弄了半天，还是不出水。张三和一个修理电机师傅关系不错，便打电话喊他过来。又把泵子拔上来，师傅抠抠这摸摸那。最后，师傅说，水泵烧啦！张三问兰花，前几天不是你娘家侄子借走的吗？他弄烧了，咋不吭一声？！兰花慌忙掏手机给娘家侄打电话。娘家侄说东西不是他弄烧的，是又借给了一个朋友用。朋友弄烧了，怕花钱修理，竟瞒了他，兰花气得暴跳如雷，狗血喷头骂娘家侄。张三埋怨兰花，出言不逊。兰花火上浇油，恶言相对。俩人便开始吵架。兰花又哭又骂，扑上去抓挠张三。张三非要打兰花。翠云和小雅死死抱住张三，要兰花快走。兰花说，我就不走！我日他万奶奶！看他能打死我不!打死我，他、他再娶个……好的！翠云说，三兄弟！你走！命令小雅把张三拽走了！在张三回家的路上，恰巧遇上会计正找他到镇里开会。他是队长，立马坐会计的车走了。不大一会儿，小雅和小凤一同过来。此时，水泵早已喊人下到井里，正浇着地。翠云说，这里有俺俩就中！你俩赶快回家写作业去吧。小凤说，我正有一道数学题，要问小雅嘞。翠云说，走吧！小雅！你要好好帮助你小凤姐！小雅嗯了一声，就拉着小凤手儿，走了。俩姑娘始终好得像一个人似的。翠云一直给兰花帮忙浇水，看机子，直至傍黑张三开完会到地里来。张三说，真是谢谢翠云嫂！用你家的泵子，还麻烦你来帮忙！翠云说，三兄弟，你咋这样说？自从小雅爹死了，你背着兰花妹偷偷帮俺多少忙！不是你，真不知道俺娘俩日子该咋过！张三说，我是党员，我是干部，我不能不管！翌日晨，给翠云家送浇水东西，兰花便趁张三不在，迅速将那路上捡的一卷水带，也一同装在车厢里。在翠云家，兰花欣然说，翠云嫂！你家有困难，浇过这遍水，你马上来俺家小厂干活吧！你不会，我亲自教你做！工钱保证不少给你！
作者简介：贾文德，笔名鲁民，菏泽曹县人，菏泽市小说学会会员，曾在各级刊物上发表各类作品数十篇（首）；小说《村头有具死尸》在山东文学泰山杯全国征文中荣获优秀奖。《中国乡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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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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