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无法走近的故乡
无法走近的故乡
要不是有下乡监考的任务,我估计还没有勇气走近故乡。
十多年了,我越发不敢靠近这个曾经多么熟悉的地方,我知道自己一直选择逃避。
十年前,奶奶突然离开,我心中的遗憾、悲伤、愧疚笼罩得心里有了浓雾。每次路过故乡的路,都会向奶奶的墓地方向望去,泪水便一路滂沱。
在我受伤的心没有痊愈的时候,叔叔家的飞来横祸让我们坠入痛苦的深渊,忧伤弥漫了我所有快乐时光。我用了三年时间才从那伤心欲绝的情绪中慢慢缓过来。
从那时候起,故乡,成了我不敢触碰的痛。
这些年,我习惯绕道而行。习惯过节时将父母接到家中,或是在夜晚匆匆去父母那里,然后匆匆离开。我不忍心安理得地回故乡,不忍看到叔叔婶婶落寞的背影。
时间越长,我越怕回故乡。
其实,那里有我生活了二十多年温暖的家,那里有我年逾古稀的父亲和母亲,我应该常常回去的!
我被安排到自己家乡的小学监考,按理说应该倍感亲切。可我从看到监考表就有了心事,夜里辗转反侧。天刚亮,我对老公说,我要自己骑电瓶车去。
我找了个慢慢欣赏一路风景的理由,其实是想给自己一份勇气与力量,我决定试着出发。
正值初夏,眼前都是充满活力与希望的色彩,路两边整齐的意杨绿意盎然,可我哪有心思欣赏。
离我熟悉的老家近了!快到了!我的心狂跳起来,我不知道今天要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
现在的村小,是我们村很早以前中学的旧址。红墙蓝瓦的乡村小学是二十年前建的,已经有了旧旧的模样。校长办公室里来了不同学校的老师,我们简单地寒暄着。我怎么觉得自己是个客人?其实脚下是我多么熟悉的土地。
进了考场,课桌椅有些旧,似乎有一点自己童年时候的影子,我心里隐隐作痛。望着孩子们纯真的模样,有一种想抱抱他们的冲动。有那么十几分钟,我就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小脸,很想从他们的长相推测是哪个姓氏的孩子。
站在讲台上,就可以看到窗外的菜园,很像我们小时候妈妈服侍的园子,青枝绿叶,惹人喜爱。不同的是,园中的田埂上少一张笨重的木头椅,椅子上少一个褐色的小酱缸。
园子靠河,河边几只羊专注地吃草,身边郁郁葱葱的芦苇它们根本不碰,就那么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地嚼着青草,仿佛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打发多余的时光。河边的路上时不时一辆轿车驶过,扬起一阵灰尘。
四十年前,我姐在这里读中学,比她只大一点点的叔叔就是她的保护神。我的叔叔十七八岁,帅帅的模样,笑容和那时的太阳一样灿烂。
监考结束时,我想从小路回去,我既然来了,我就要重温故乡的温暖,试着勇敢地接近。
只五分钟就到了我读书时的村小,也是我师范毕业工作的第一站。没想到的是,它已经改造成工厂,完全变了当初的模样。里面传来隆隆的机器声,这样的喧嚣不断地干扰着我的记忆,让我越发陌生。我在路边停下,脑海中想起小时候那手敲的钟声,声音闷闷的,却又那么悠远。
再往北走,看到了路边的六间走廊房子。曾经是多美的风景!当年,这家走廊的墙壁上画的是一对凤凰,鲜艳的色彩让我们一出小学校门就能看到。主人的二儿子是我的同学,他们兄弟三人都高高瘦瘦,像极了他们的军人爸爸。可是,这一回,等我靠近,不见凤凰,当然也看不到彩色的柱子。斑驳的墙面,留下的是岁月的痕迹,像爬山虎一样的藤蔓爬上了走廊。这家的女主人是我熟悉的,年轻时常常身体不好,和我妈都是村卫生室的常客。她安静地坐在她老公的自行车后座上,长长的麻花辫子拖到腰间,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真美。现在她应该也有七十来岁了吧?她也有了满脸的皱纹和一头花白的头发了吗?
前面拐弯处的水泥管已经铺宽了很多,够两辆车同时开。我读小学二年级时,一个黑漆漆的夜晚,这里曾有过一名男青年开着拖拉机,载着一车砖头,就是从这个狭窄的水泥管边掉到河里,出了事故。以后,这儿就成了一个可怕的地方。小时候去看电影,路过这里,我都紧张地往大人中间走。
我不敢往东了,其实是应该往东的,因为更顺道。但我听说那个漂亮的婶婶癌症晚期了,我怕和她打招呼,不敢看她生命倒计时的样子,我就是想记住她美丽的容颜和爽朗的笑声。
那就一直向北吧,曾经窄窄的田间小路,已经变成宽阔的水泥路面。路旁芦苇稀疏,叶子狭窄,直挺挺向上长着。
路旁的土地整整齐齐,庄稼绿得那么温顺。但周围安静得让我有些紧张,人呢?
路转弯的时候,有人骑着电瓶车突然停下来:“中霞,去你妈妈家的?”
“是的,是的……”我没有思考就回答了。我下了车,退了两步。“我是春燕的妈妈。”她好像看出我眼睛里的迷茫。我赶忙说:“我知道,认得的。”
其实老早就听说,她儿子病逝了,媳妇离开了这个家,和两个孩子再也没有联系过。春燕妈妈在县城租房带两个孙女读书。
年轻时的春燕妈妈,笑声响彻全村庄。眼前的她,就像换了个人,黑黄的脸,布满了皱纹,牙齿脱落了不少,让我几乎认不出她了。
快到我老家房屋正后方,我看到了三奶奶,老人家应该八十好几岁了,是我姨娘的婆婆,和我妈关系好着呢。我们小时候,我妈常常端猪肉给他们吃。他们家吃饺子,三奶奶就会在河沿边大声喊着我妈的名字。可是三奶奶一点儿也不认识我了,她盯在我脸上看了好久也直摇头,旁边人说我妈妈名字,她才笑起来说:“我没用了,想不起来了!”
我故意不去母亲那里,只要去了,她肯定要刻意为我做吃的,并且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她才开心。还有更最重要的原因,我不想叔叔婶婶因为看到我回家而伤感。因为对他们来说,别人的幸福相见对他们就是无声的刺激,对他们而言,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我就这样悄悄地经过,再悄悄地回去,不惊扰,就是最好的尊重与呵护。
可是,在前面不远处,我遇到河坡上打芦苇叶的妈妈。她一脸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然后心疼地看着我的脸:“我都想你了,准备包点粽子送给你们。今天到家里来吧,豆角、辣椒结了很多。”我说:“妈,我就和你说说话,蔬菜就不用了。”我妈最明白我的心情,她连忙说:“那你就站在这里,我摘些东西给你,很快的。”
我站在茂盛芦苇丛旁,只见我妈用电瓶车拖了一大袋的蔬菜,家里小狗也跟过来了,好多天没看到我,还认识,趴到我腿上使劲摇着尾巴。
到了畅通无阻的乡村公路,周围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开始肆意流淌……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王中霞,1973年出生,江苏盐城人,高级教师。喜爱读读文字,写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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