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的朋友
多年没见的好友突然打来电话,说想我了,我心里酸酸的,更带着些歉然。
她在别人眼里应该是个很古怪的人,在陌生人面前永远的不苟言笑,不管什么时候,都永远的布衣素面。她没有QQ没有微博也没有微信,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些娱乐花边和纷纷扰扰。现代化通讯工具里,她只有一个网易邮箱,但一年也难得用上一回,有一次就告诉我密码忘记了,被我好一顿嘲笑。明明生活在繁华的京城,日子却简单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这是我对她 的一个点评,她欣然接受。
我们是在二多年前的一次旅行中相遇,我一个人,她也一个人,凑巧都投宿在南宁的一个小旅馆里,老板娘看我们都是差不多年纪,便把我们安排在一个房间里。那时候的她,身材高挑,穿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纯黑色T恤,马尾辫随意的扎在脑后,看起来一副酷酷的样子。这个形象,其实很符合我的胃口,然而只是她脸上的寒气几乎要凝结成霜,而且从进门起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我本来在陌生人面前也不是什么主动的人,干脆也就假装对她视而不见了。第一个晚上,我们就在各自的沉默当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我早早便起床蹑手蹑脚收拾好,只带着一个其实已经瘪得不成样子的钱包就出门了。那一天,我如往常的旅行一样,漫无目的的闲逛。虽然已近深秋,但是对于南宁这个亚热带城市来说,非但没有丝毫的凉意,反而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我在一路闲逛中塞了满肚子的老冰棍。行到邕城老城墙下的时候,我又一次感觉到酷暑难耐,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一个冷饮摊点,赶紧小跑过去,向守摊子的老阿姨说:“给我来支老冰棍!”
几乎是在同时,我听到一个带着纯正京味儿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过来:“给我来支老冰棍!”我扭头一看,居然是她!而她也正一脸诧异的瞪着我,活见鬼一般的表情。
“姑娘,就剩下一根老冰棍了,我该给你们谁呢?”老阿姨笑呵呵的问,不知道该该接我手里的钞票。
“给她吧!”我们从瞬间的惊奇中回过神来,几乎又是异口同声的给出了答案。一回,我们俩也都笑了起来。她跟我说,你先到,你拿着吧!我则说,看样子你也热得够呛,你拿着吧!推让了好一会儿,还是守摊的老阿姨为我们推荐了另外一种类似的冰棍,一个人拿了一支,然后一起找了个干净有阴凉的地方席地而坐,咂摸起来。
有了这样的巧遇,她的脸已经完全解冻,我们俩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她果然是北京人,生活富足,父母亲一直比较宠着她,大学毕业以后嫌单位工作太过乏味不肯上班,也就由她去了。那时候,说我的心里没有丝毫艳羡是不可能的,但是总算还能淡然处之。我告诉她,我没有她那么幸运,这次旅行算是我还没有正式上班之前的狂欢,回去以后就得去找工作了,她说理解,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安排,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好运能持续到多久。一支冰棍吃完后,我们两个便几乎成了莫逆之交,祖宗三代的事都恨不得挖掘出来给彼此明白。她说其实早上她知道我起床了,但是为了避免因为该不该打招呼而出现的尴尬,所以选择了假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抱怨她害得我一大早走路都像做贼一样。我们又在古城墙下徘徊,各自想象着多年以前的古战场上,留下的累累白骨,想象着车水马龙的老城夜晚,灯影憧憧里演绎了多少平凡人家的悲欢离合。二十多年前的邕城老城墙,尚还没有人关注,我们俩却能钟情于它,其实就是骨子里都有着对于历史往事或者那些老物件的种种挂怀吧。
此后三天,我们两个原本都是来自异地、彼此陌生的女孩,在他乡的旅馆里每天同进同出,一同去吃小吃,一同去听根本就听不明白的邕剧,一同逛那些偏僻的老街,好的如同一个人,旅馆的老板娘甚至问我们是不是原来就曾相识。三天过后,已经漂泊许久的我决定回家,而她则选择了去柳州继续闲云野鹤。我们留下彼此的地址,相约书信倾诉离情,她开玩笑的说我们好像有同性恋的倾向,我笑出了眼泪。
最初的几年,我们确实经常会通信,她会告诉我她又去了哪里旅行,吃好吃的地方菜时候会遗憾没有我在,吃起来都没有那么香。我则告诉她,我一不小心成了一名教师,还比较受学生欢迎。后来有了手机,书信慢慢便淡了,直至后来不再有。但其实我们电话打的也少,她说能感受到我们彼此都生活的很愉快,就够了。我们后来再也不曾见过面,去岁去北京之前打电话给她,她说正在新疆旅行,我唯有遗憾而归。
这次的电话来得很突然,却是告诉我说她到我宿迁找我了,她说很想看看我的时候,居然还带了点哽咽,惹得我也突然伤感了起来:我们又一次阴差阳错,失去了重逢的机会。我让她至少开通个微信,让我可以远程的看看她,她说才不,一定要留个悬念,等到再相见的时候考验一下还能否认出彼此。言语里,又恢复了在南宁相识后流露出来的狡黠。
我释然:有些人,就算一辈子不用再见,也会在你心上。比如她之于我,我之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