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栀子花开的声音
栀子花开的声音
我养了一盆栀子花。
这盆栀子花原本不是我的，是一位同事老兄的。有段时间，老兄给栀子施肥过急，导致不少叶片枯黄凋落。我每次到他那里报告完工作，都怜惜地拾掇那些枯叶。后来，老兄被调去另一个单位，临别时对我说：“看得出你也喜欢这花，是个有缘人，定会好生待它。”于是，我办公室里有了一盆绿植，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花肥。
没多久，栀子竟然开花了。暗褐色釉质花盆中，小拇指粗的树干顶起略显稀疏的树冠，叶间花开三两朵，蛮有一番淡雅趣味。尽管花量极少，花期也不长，但洁白的花瓣，宜人的花香，都颇让人欢喜。
花后，栀子逐渐恢复元气，不断长出新枝叶。为了不负老兄“好生待它”的期许，我把花盆放在办公桌上，每天和它一起晒太阳，时刻关注它一枝一叶的变化。如果发现哪根枝头冒出新芽，总忍不住一阵窃喜，就如《兰花草》中唱的那样，“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
不仅如此，我还上网学习栀子花的生长习性和栽培技术。得知剪枝可以让它枝繁叶茂，便试着帮它整枝和塑形。没想到，经过我一番蹩脚的捯饬，栀子花又变回一副萧条模样。
有一天，老兄和我通电话时，听说栀子花的惨状后哭笑不得。他说：“花是浇死的，鱼是撑死的，人是气死的。花草、动物和我们人一样，都有自己的生长规律，过分关注和溺爱反而会害了它。”
闻言，我脑子里冒出一个闪念。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世间的每个人，大约都和某种草木相仿，就如这老兄，仔细一瞧，简直像极了一株栀子花，淡雅的高贵中，自带芬芳。
挂断电话后，我想以花喻人，记述老兄二三事。原以为，用这个老套且易行的手法写几个故事，定能轻松地娓娓道来、信手拈来。没想到，这个小文动笔后历经数月、几经修改，竟迟迟无法脱稿。
为什么？细想来，皆因笔者对这位老兄太敬重。
初识老兄，是我刚调入他的部门。作为初来乍到的部属，我免不了要对他作一番观察。未多久，我发现老兄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人。工作上，他才气逼人，不仅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纷繁复杂的事项，而且对细节的关注可谓滴水不漏甚至吹毛求疵。但生活上，他平易近人，姿态低入尘埃，全然没有架子，更别说恃才放旷的俗陋面孔。
接触渐多后，我发现老兄勤奋好学、博闻强识。但凡业务范畴内的资讯，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无论历史还是前沿的，他都广泛涉猎、牢记在心。特别是本领域主要竞争对手的关键信息、技术参数、发展趋势等，他能做到了然在胸、如数家珍，胸中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和进取精神，自成一番大气象，潜藏一个大乾坤。
看到老兄的另一个侧面，缘起一只蜘蛛。那天，我到老兄办公室报告完工作准备离开时，发现门框旁有一只小蜘蛛，正准备随手把它拍死时，老兄制止我说：“别别别！把它赶走就行，不要杀生！”
那段时间，我刚好在读李叔同《中国人的禅修》，书中有一桩类似的旧事。李叔同坐藤椅前，习惯先将藤椅摇一摇，静置片刻才肯坐下，旁人询问何故，他解释说，藤椅的缝隙里可能有些小虫子，如果贸然坐下，虫子来不及逃走，就被压死了，所以要“摇一摇”。
不杀生，这是佛家的慈悲，也可以是常人的善举。
老兄的另一个善举，是救助一只流浪猫。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老兄发现一只流浪猫躲在灌木丛里不停哀叫，让我们把它捉出来看看。原来，小猫约摸只有几个月大，患了严重的眼疾，无法正常行走，如果让它自生自灭，恐怕逃不过天敌，或者熬不过寒冬。
于是，老兄为小猫找来眼药水和食物，又帮它洗了澡，在办公室放一个纸箱，给它安了家。小猫眼疾治愈后，老兄对它有了感情，便把它带回家，专门买来上好的猫粮、猫碗和猫砂。没想到，小猫野性难改，在老兄家里狂躁地嚎叫并到处撕咬，甚至把他的裤子抓破、多处抓伤。老兄很生气，决定把小猫“逐出家门”。那天赶上雷雨交加，老兄见小猫缩在门口不敢出去，终究于心不忍，将它抱到怀中。那一刻，小猫似乎被感化，从此温顺乖巧，成为老兄家的一员。
我不善交际，没想到因为这只猫，竟和老兄成了朋友。随后，通过更多工作内外的接触，对他的认识也越来越全面和深入。
老兄是个热心率真的人。高调工作、低调生活、不温不火，这只是老兄的表象。他眼中能到穿我们每个人的苦愁，腹中装着一副热心肠。但凡身边的朋友遇到沟沟坎坎爬不动，他只要知道了且帮得上，准会主动伸手拉一把。前几年，我们几个同事先后为孩子入托、入学、择校等家事一筹莫展时，老兄都悄悄记在心里，径自托教育系统的熟人和朋友帮忙。“中国的父母嘛，孩子的事最大。”他浅笑着说。
老兄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哥俩好，私对私，救急解困帮一把，他可以二话不说、鼎力相助。但是，倘若想通过他藏一点猫腻、捞一点好处，或者掺私于公、假公济私，那对不起，即便拐弯抹角打招呼，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坚决驳回。又倘若，工作中因态度或人品而出大错、闯大祸，那更对不起，等着猛烈的暴风雨吧。对老兄来说，虽然涵养极深，却泾渭分明、清爽简明，眼中不容半粒沙。
老兄是个趣味恬淡的人。有一天，他发现单位附近有一块荒地，依山傍海，阳光充足，站在那里摩拳擦掌眼放光。几天后的周末，他找来锄头铁锹等农具，甩开膀子开荒种菜。待大汗淋漓休息时，他感慨道，“官嘛，多大官才叫官？有个平台为民办事就行。钱嘛，多少钱才叫发财？衣食住行够用就行。劳动出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才是最好的生活。”话里话外透出几分东篱采菊、大隐于市的禅意。
老兄是个自律精进的人。他偏爱古文，觉得老祖宗留下的文字里，写着真善美，藏着大智慧。有一次，老兄和我聊古文时来了兴致，一字不漏地背诵《木兰辞》和《桃花源记》，让我敬佩不已。那可是几十年前学过的旧文，我早已“还给老师了”，他竟字字句句刻在心里。闲暇时，老兄喜欢反复研《六韬》《淮南子》《晏子春秋》等古籍，有时整段背诵并讲解。他真诚地说：“和古人的智慧相比，我们不过是毛孩子。”这个老兄，就像成熟的稻穗，谦卑地低头弯腰向大地。
其实，一个小文几桩事，无法记述老兄的全貌。更何况，他喜欢以最寻常的样子示人。但，无论怎样低调，他终究藏不住古人古文的风度和古色古香的灵魂，就像他生命的回响，须通过旁人返听。
也就像，老兄灵魂绽放的声音，恰如栀子花开。
2020年4月19日写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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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梁波，笔名徐成、天涯，湖北大悟人，冰城求学，岛城入职，喜读书摄影，愿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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