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会醉┃在田野上读书的少女
王张应，男，1963年出生，安徽潜山人。现居合肥，供职于银行业金融机构。曾参加武汉大学文学院“文学创作与评论”研修班学习，已在《诗刊》、《清明》、《安徽文学》、《诗歌月刊》、《阳光》、《绿风》诗刊、《金融文坛》、《金融时报》等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及诗歌100余万字，作品入选多个文集选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集《感情的村庄》、《那个时候》，散文集《祖母的村庄》，中短篇小说集《河街人家》。现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副秘书长。
1、没有月亮的夜晚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
怀念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今晚的月亮
隔着一段黑暗的时光
怀念的光芒足以照亮
眼前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在黑夜里随便选择一个地点
坐下来
你便是一个故事的中心
你便是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的中心
怀念遥远的时光
只要保持一段沉默
或者唱上一首过去的歌子
你的周围便开始明亮
你便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情的夜晚
两个人在林荫里漫步
细碎的月光在脚下沙沙作响
这是一个远离爱情的夜晚
月光被遗失在过去的幸福当中
这个没有风景的夜晚
你的心情是其唯一的风景
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是谁在你的感情深处闪闪发光
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以其黑暗将你重重围困
是谁在无声地歌唱月光歌唱爱情
爱情的光芒终于将你点燃
你便是这个夜晚唯一的烛光
你的心情照亮了
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1985年9月写于皖河边上龙潭河街
2、怀抱一束成熟的麦子
怀抱一束成熟的麦子
除了幸福
我还有什么样的感觉
怀抱你一束成熟的麦子
怀抱你一束五月的阳光
我始终陶醉于
一种金色的温暖当中
一种透明的芳香之中
我从田野上归来
抱着我的麦子回家
身后的田野
一片产后的慈祥和安宁
我怀中的宁馨儿
此刻你一定做着甜甜的香梦
你让我深刻地感受到
我怀抱的内容
具有多么沉重的分量
我的通体明亮的小小爱人
爱情的锋芒
闪耀着金色的光焰
洁白的秸秆
令人怀念美好的春天
麦地的边缘绿色的麦笛声
在我童年的幼稚之上
流淌着一片纯真的向往
我怀抱中的麦子
张开你长长的睫毛
睁开你的大眼睛吧
我们就要到家了
你这成熟的麦子
五月的阳光照亮的新娘
现在我们已经回到了感情的家乡
1985年6月写于皖河边上龙潭河街
3、听听犁头和泥土说些什么
春天的田野上
犁头和泥土
相逢的情景是多么动人
这样一对忠实的朋友
小别之后
选择春天这个美好的时节如期而聚
朴素的友情一季一季地成熟
被那弯月镰一茬一茬地收割
这张生性木讷的犁哟
向来具有一副铁石的心肠
此时却又与泥土紧紧相拥
他的光亮的面颊
紧贴着泥土温暖的心房
仿佛在倾听泥土的心音
一张来自冬天的犁头
在春天
获取了一种单刀直入的力量
在忧郁的积雪下面沉默已久的泥土
心中有多少话语要向犁头倾诉
两片厚实而润湿的嘴唇贴近犁头
春天的对话洋溢着生命的温暖气息
在田野上波浪一般翻滚起来
听听犁头和泥土的交谈
我突然感到脸红甚至还有一种不安
诗歌的语言有时十分苍白无力
它们为何不能像犁刀一样
直接抵达土地和生活的深处
听见了犁头和泥土说些什么
我才发现我的生命和感情的根系
已经深深地扎入了无边的乡土之中
1986年4月写于皖河边上龙潭河街
4、一棵高粱裸露着红色的根须
一棵高粱裸露着红色的根须
在阳光下面静静地伫立
在风雨之中稳稳地伫立
看见那些铁骨铮然的根须
牢牢地抱住下面的土地
我的手不知不觉地伸进了感情的深处
于黑暗中获取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
站在我面前的这棵高粱多么纯朴
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朴实无华
一生清贫然而一身是节
在这坚硬贫瘠的土地上
父亲生活得多么执着就像这棵高粱
红色的根须裸露在土地的外面
让你领会到日子的艰难
看到了一种不舍的坚持
注视一棵高粱你会发现
在高粱的内部那一点点宝贵的精神
从土地之中爬上粮食的高度
该是一种多么艰辛漫长的过程
在高粱的籽粒和根系之间
具有某种内在的关联
且与我们生命当中的某些元素
何其形肖而神似
对于土地对于高粱的族类
我们就充满了永远的感恩之情
生活并且成长在自己的土地上
我们常常赤裸着双脚
十趾努力地勒进土地
在风雨中艰难地稳住自己
那些时候也许你会陡然发现
我们与那棵高粱原本没有什么区别
1985年9月写于皖河边上龙潭河街
5、白露
白露在子夜时分降临
秋天的小小女儿
悄悄地来
听不见你的足音
美丽而芬芳的生命
今夜你将降临在一片苍翠的绿叶上
夜风轻摇着你的眠床
你的透明之梦
在秋天的掌上音乐般地颤动
秋天的夜晚
因此渐渐漫长
有多少动人的故事
发生在夜的内部
从梦中醒来的女子
为何抹不去你美丽的忧伤
早晨的阳光下
蒹葭苍苍
一群栖宿于水边的青衣女子
你们长长的睫毛上
为什么挂着晶亮的泪花
风起了
通天的大路上
一夜之间
洒满了洁白的羽毛
1985年11月写于皖河边上龙潭河街
6、想念庄稼
离开庄稼
我就想念庄稼
想念那一片土地
我的生命和感情的根须
与庄稼的根须
在同一块土壤里面
交结在一起
彼此不可分割
分割
便是一种伤害和痛
想念庄稼
就像想念我的兄弟
那些和庄稼一起呼吸的人们
那些和庄稼一样质朴的人们
尤其
当我在土地以外
受到欺骗的时候
庄稼才是唯一可靠的事物
有消息说
故乡的庄稼成熟在田野里
无人收割
使我感到这个秋天十分悲哀
有个单薄的身影
在寒风中战栗
今夜
在土地以外
在远离庄稼的地方
我格外想念庄稼
1986年9月写于皖河边上龙潭河街
7、河流
河水的流动
是一种美好的现象
或者浩荡
或者绵长
河水流动的姿态
本身就是一种动人的意象
河水的流动
朝着永远的方向
古老的河流
这道陈旧的形式
不停地变幻着
永远新鲜的内容
河水的流动
也是一种彻悟的存在
潇洒的河流
自在的河流
将其深刻的意义
完全寓含于它们的自身
河水的流动
平凡得令人熟视无睹
只有那位圣人在此道破天机
哦逝者如斯
从此以后
平常的人们也能看出
河流正在步步走向深沉
1990年11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
8、祖先
祖先站在很高的地方
一直注视着我们
祖先的目光慈祥地照临
太极之上
一片美丽的福之光芒
祖先悄悄地深入我们的生命之中
祖先静默在我们的骨头深处
如同一块优质的钢含在铁的内部
祖先树立了我们生命的形象
祖先使我们坚强无比
祖先潜泳在我们的血脉之中
浩浩荡荡的力量
常常从身体的内部激动我们
祖先就在我们的皮肤里面
祖先就在我们的发丝中间
祖先涂抹了我们生命的颜色
我们遥远的祖先
渐成一种美好的宗教信仰
想起祖先
我们的脊骨就在生命的黑暗中
发出金属的回音
祖先们从物质走向精神
成为我们思想当中那个闪光的亮点
祖先选择了我们的语言
作为他们永恒的居所
在那些土腔土韵的方言深处
我们看见了祖先们不朽的背影
1990年11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
9、山中
山中无甲子
太阳和炊烟
才是永恒的召唤
经年的辣椒和玉米
挂在青瓦屋檐底下
便是山中岁月里
一帧美好的风景
朴素的物质
已经走向了高贵的精神
山中的一些平淡的日子
终于在辣椒和玉米上
闪烁着富贵的光焰
一块坡地
祖祖辈辈在那儿耕作
祖祖辈辈在那儿生息
土地是深情的
土地的恩泽汲之不尽
山中的子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土地的深处寻觅什么
先人的箴言
在土地的底蕴里发光
照亮了山人的双目
太阳总是会升起的
炊烟永远生动在山中
山中无甲子
只有永恒的风
把太阳吹落又吹起
1991年5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
10、古树
古老的树
以不变的姿态守在村庄的边缘
它的年龄
也许比这个村庄的年龄还大
看见古树
人们不免想起
那些风烛残年的老祖父
古老的树
一分为二的哲学之树
它的生命之中
一半是生机一半是死亡
一半是爱情一半是仇恨
在腐朽的机体上
精神的旗帜迎风飘曳
古老的树
它的存在就是一个不解之谜
横加于它的灾祸
是战争
还是雷电
传说也说不清了
古老的树
新生的树
残损的生命里面
保持了完好的精神
一棵立足故乡土地的树
一棵亲近故乡天空的树
1991年10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
11、归巢
许多快乐的孩子
一下子从哪里冒出来
驮着黄昏的风
匆匆归巢
日暮乡关的感觉
顿时爬上了我的额头
鸟儿们已经回到了家园
那些小小的喙
在浑身的羽毛中间
捕捉一天中最佳的感觉
此刻
我们风尘满面
负着沉重的夕阳
在异乡的山野间流浪
大树是鸟儿的母亲
作为母亲
这是一个幸福的时刻
孩子们从外面归来
争先恐后地诉说着新鲜的感觉
只有我远离母亲
彷徨在陌生的暮色之中
成群的鸟儿小小的兄弟们
栖落在大树的肩头
向我问候致意
这使我感动不已
离家在外的日子里
这些熟稔的声音
让我感到了亲切与温暖
1991年11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
12、在田野上读书的少女
在田野上读书的少女
她的声音
如早晨的露珠一样
晶亮又圆润
在庄稼的叶面上滚动
成为这个季节努力向上的一种力量
少女在田野上读书
满野的庄稼
在晨光里阅读少女
庄稼们心情激动
根须在土壤里扎得更深
一种声音应和着少女的读书声
从庄稼的内部冉冉升起
这片庄稼
因此很快上升到了少女的高度
在田野上读书的少女
她的声音
被庄稼们理解和接受
并且沿着感情的方向
深入到庄稼的头颅之中
使果实日渐饱满和沉重
少女在田野上读书
书声染亮了庄稼
果实们纷纷低下头去
少女便长大了
书声成为一个季节的流行色
在七月的田野上
散发着金色的芳香
1992年7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
13、河边的青草是民歌
河边的青草是民歌
信手拈来一节含在口中
就能尝到鲜润的民间风味
细细咀嚼
便有《关雎》之韵
悄悄地爬上你的舌头
你就想痛痛快快地亮一亮嗓子
河边的青草是民歌
贴近生活的源泉
民歌在生活的边缘蔓延
河流所到的地方
丰美的民歌
长满了生活的唇岸
河边的青草是民歌
肥美的牛羊
都是天生的优秀民歌手
开口便是出色的歌声
那歌声
飘上天空就是白云
落到地上就是雨水
雨过天晴
河边民歌的颜色更深了一层
河边的青草是民歌
河水养育了青嫩青嫩的民歌
民歌滋润着碧亮碧亮的日子
1992年7月写于大别山中天堂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