笆萨:那年头,日本鬼子把咱们都当成肥肉了!
1933年2月,热河省沦陷后,阿鲁科尔沁旗也随即被日本人占领了。
那一年,笆萨13岁……
受气的国兵
今年已经96岁的笆萨老人现居住在阿鲁科尔沁旗天山镇的一个小区里,安度晚年。
去年的6月18日,记者走进了这个典型的蒙古族家庭,宽敞的楼房,窗明几净,已经是四世同堂了。笆萨老人依然保留着蒙古人那种固有的热情与实在,见有客人来,大声地招呼着家人赶紧烧茶,摆桌子。喝了几口热茶,吃了几块奶豆腐,记者的采访工作也就正式开始了。笆萨老人说的是蒙语,听力又不好,多亏了他的孙女婿斯琴巴雅尔是蒙汉兼通的,充当了临时的翻译。
“唉,那年月,日本鬼子把咱们都当成肥肉了。”
在斯琴巴雅尔的帮助下,记者跟随着老人的讲述,穿越到了近百年前的阿鲁科尔沁草原——
现在的阿鲁科尔沁旗巴拉齐如德苏木特尼格尔嘎查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家庭,一对清贫的牧民夫妇生育了三个男孩儿和四个女孩儿,其中的第二个男孩儿就是笆萨。
上个世纪之初的蒙古草原,那叫一个乱呀,经常有大小股土匪出没,大的烧杀抢掠,小的连偷带抢。
1927年,就是笆萨7岁的那一年,随着父母搬家到了本旗的巴彦温都尔苏木。那里也是纯牧区。这一大家子人在那里还是靠种“漫撒子”过活,日子同样清苦。笆萨17岁那年,到当时的伪国民小学读书,学习的课程只有蒙文和算术。但这书只念了三年半,就因为超龄而不得不回家去继续种那几亩“漫撒子”了。
伪满洲国的“兵役法”规定,每年春天招集20万名20岁至23岁的男性服3年兵役,参与军事训练、补充工兵、构筑堡垒、以及辅助地方警察等工作,不适应军职者则须进行3年的土木工程等劳役。
为了不去当兵,到了年龄的笆萨假装得了重病,一“病”就是4年。到了1944年的1月份,他再也“病”不成了。随着形势的严峻,日伪政府已经不管什么病不病的了,只要四肢健全,能分得清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去服兵役。于是,24岁的笆萨就当上了伪满驻王爷庙(现乌兰浩特)骑兵五团一连三班的一个兵,排长叫宝音贺西格。
当了兵以后,帕萨还是满肚子的不满情绪,公开表示不愿意为皇帝服务,结果被开了批斗会。从此,笆萨可就倒了大霉了,三天两头地就要被处罚一次,有些处罚的理由可以说是“无中生有”。比如有一次,一个号兵要笆萨报告所持步枪的枪号,可笆萨因为“表现不好”,压根儿就没有发枪,没有枪就没有枪号,没有枪号就报不出枪号,挨打也就“顺理成章”了。
“唉,这样的日子到啥时候才是一个头儿哟。”
深陷于痛苦回忆当中的笆萨老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在那样的一个为亡国奴的年月,这样的叹息应当是所有中国人的叹息吧!
残酷的剥削
日本人占领阿鲁科尔沁旗后,在昆都设立了伪旗公署,由旗长总管,但实权却在日本参事官的手里,伪旗长在日本人的面前顶多算是一个“管印章京”而已。
日伪将阿鲁科尔沁旗牧区划分为5个努图克(区)、26个嘎查(村),每个努图克和嘎查又都设立了努图克公所和嘎查公所,下设百家长、小家长(十家长)。日伪意图通过这种“联保连坐”的办法将伪满洲国变成一个殖民的大囚笼。
据伪满洲国《兴安西省阿鲁科尔沁旗实态调查报告》中记载,“阿鲁科尔沁旗税条例”共7章58条,规定了5大类几十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仅杂捐一类就有车捐、不动产取得捐、牧畜捐、屠宰捐、牧畜捐和皮毛捐六项捐税。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下,日常生活用品,如棉布、食盐、火柴、灯油等都实行了“配给制”,贫苦农牧民很难得到配给,穿着自己用土法熬制的羊皮衣裤,稍微好些的也只是穿点儿破烂粗布衣裤。
以下的这几件事儿就是笆萨老人的亲历——
一个牧民的孩子死了,日伪人员毫无人道可言地把孩子的尸体解剖了,发现肚子里有米粒,这个牧民就成了“经济犯”;罕苏木有个姓方的买卖人,把一件旧的蒙古袍子送给了另一个人,被一个叫买代尔(音)的特务知道了,竟然将包括方姓买卖人在内的6个人定为了“经济犯”。有的牧民实在交不起捐税了,将部分牲畜隐藏在山林里,日伪发现后,这就是“经济犯罪”,是要被严刑拷打的。
“牧民之间借把盐,也要偷偷摸摸的。”
在采访中,笆萨老人告诉记者。
为了加强法西斯统治,日伪还安插了很多的特务。在那时的阿旗,比较有名的特务有三个,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个买代尔而外,另一个叫乌力吉巴雅尔的,还有一个特务因为长期住在王爷庙,笆萨记不得他的名字了。这些特务像日本人的猎狗一样,民间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猛扑过去,甚至会置人于死地。比如,有一个牧民只是送给了另一个牧民一块做裤子的布料,就被扣上了“政治犯”的帽子。再比如有一个叫宝彦都仍的牧民,只是因为把马蹬丢了,就成了“政治犯”,还被送进了监狱。阿旗百姓对日本人占用王府非常的不满,有一个叫德力格尔的牧民只因说了一句“王府成了王八窝”,日本人就把他给枪毙了。
1939年春,罕苏木巴彦浩嘎查牧民萨嘎拉被抓了壮丁。在天山镇南军营期间,他寻找到一个机会,逃跑了。日伪不但将萨嘎拉定为“政治犯”,还对他的亲属施以酷刑。日伪怀疑萨嘎拉隐藏在阿巴嘎罕山里,便放火烧山,大火整整地烧了半个多月。日本人撤走时又对当地管事儿的说:“不能让那些‘政治犯’的亲属见天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面对日伪的残酷统治,阿旗人民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回击。在笆萨老人的记忆里,印象深刻的有这么几次:在阿鲁科尔沁旗坤都镇胡尼图湖边,一名日本司机守着不能走的汽车。当地牧民趁着夜色将其打死,传说是让狼吃了;1939年11月份,一场大雪过后,日本人按照他们的习俗举办了扫雪仗游戏,还召集了伪旗直各机关的人员参加。游戏中,坤都优级中学的学生用雪球把一个日本人的一只眼打瞎了。牧民们借游戏之机出了一口恶气,日本人抓不住把柄,也就无可奈何地不了了之了。
最后的祭拜
1945年8月8日,苏联军队对日作战。在苏军的强大攻势之下,日本关东军和伪满国军很快就土崩瓦解了,驻阿旗的日伪人员更是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了。
在本次采访时,笆萨老人就为记者讲述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
自打日本人占领阿旗以后,他们就禁止当地的牧民去祭敖包了。可是到了1945年阴历6月的某天,驻阿旗的日本参事官却突然发布了这样一条命令:举行盛大的祭敖包活动!接到“圣旨”的伪旗长立马就忙活了起来,衙门口的那一干人等赶紧把各自的顶戴穿戴整齐,宗教上层人士也是一个都不能少,盛况空前呀。
祭完了敖包,这群人又去叩拜了罕山。拜山的那一天是1945年阴历的6月30日,阳历的8月7日。据说就在头一天,有一个日本官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的军装的后大襟着火了。
笆萨老人还告诉记者,拜山的那一天,有一个日本女人站在山顶上大哭。
1945年8月12日,苏军进至罕苏木,歼灭日本关东军约一个连的兵力。关东军军官木村受伤,逃跑到王爷伙房地域被苏军全歼。第二天,驻扎在坤都的日军得知木村兵败的消息后,连夜逃往姚家段方向。14日,苏军将驻扎在坤都及溃散的日军围而歼之。1945年8月15日,苏军先头部队进至查布杆庙,即今天的天山镇。
据此,当时的百姓对那个日本女人为什么会站在罕山顶上哭有了多种说法:有的说那个日本女人已经知道他们要完蛋了;有的说是山神让她看到了他们造下的罪孽;还有的说这样可以让罪孽减轻一些……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幸福的晚年
日本人投降后,驻在王爷庙的伪骑兵五团也就散伙了,包括笆萨在内的一百来人回到了阿旗。不久,笆萨在罕庙努图克参加了革命。
据笆萨老人介绍,尽管日本人走了,但情况依然严峻。就昭乌达盟来说,国民党93军占领赤峰,很多武装力量相继投奔了国民党。扎鲁特旗二虎匪、巴林的乌日图和韩桑杰、乌珠穆沁旗的胡头荣嘎,这些土匪的活动也对阿旗构成了很大的威胁。因阿旗35团的叛变,更使道布钦巴拉珠尔、叶喜扎拉仓、斯钦朝格图、华来顺、额尔德尼和麦新等战士牺牲了。
从1946年到1949年8月,仅罕庙一个努图克就发生了5次较大规模的战斗,牺牲了不少人,比如1947年1月在达里罕嘎查牺牲的斯楞拉布旦、特木勒、乌力吉巴达拉胡等;1949年8月末在巴彦查干嘎查的战斗中,公安委员德力格尔牺牲。
在罕庙发生的这5次战斗中,1947年2月8日为保护乌兰夫一行人而战是较大的一次。
为了筹建内蒙古自治区政府,乌兰夫要到王爷庙去做筹备工作,途中路过阿鲁科尔沁旗罕庙。
1947年2月6日,接到通知后,罕庙的努图克达马上命令笆萨到查干格根仓,与尚色德色登努力布、德木其格朝格元旦一起,为接待工作做准备。与此同时,为了乌兰夫一行人的安全,共设置了两个警卫点,一处设在乌兰坝,另一处是设在罕庙和拉喜色庙,两个庙相距不到3华里。
1947年2月7日,乌兰夫一行一百多人到达罕庙,一共7辆敞篷汽车,乌兰夫乘坐在第3辆车内。
这时,一场保卫战也就打响了。
原来,距离罕庙两百多里的喇嘛达日罕阿日本嘎有一股土匪,他们在得知乌兰夫经过罕庙的消息后,连夜赶到罕庙和拉喜色庙。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从早上5点一直打到日落。最惨烈的是在早上5点到上午9点,战斗中三连二排排长昆都桑布、三排排长干珠扎布等十多人战死,连长苏和孟和巴雅尔等六七个人负伤。
1947年5月1日,在乌兰夫的主持下,内蒙古自治政府于王爷庙成立,中国第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了。
“哈哈哈,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呀,是我和却扎布连夜把土匪要攻打乌兰坝的信送给战斗部队的。”
说到这里,笆萨老人自豪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