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皮影戏出路在何方?

2009年5月22日,即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日”前夕,记者驱车三百多公里终于寻访到了内蒙古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付金玉和他的碧流台皮影班,他们正在巴林左旗一个叫毛宝力格的小山村演出……


开始于1933年

  采访车在坎坎坷坷的乡间小路上喘着粗气,车窗外是巴林左旗一片蒙汉杂居的土地,让人不由得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作为一门独特的汉族艺术门类是如何在巴林草原上生根并发展的呢?

  巴林左旗原本是蒙古族游牧之地,农业人口少,很少有汉族聚居区。1923年,巴林左旗单独放垦,开始招进汉族农民和其他民族人口,建农业村屯。应当说,皮影戏就是随着放垦政策的实施、汉族人的大量涌入而传入到巴林草原的。据《巴林左旗皮影志》记载,1933年4月,邵家班在白音布统小新庙组建,班主邵万东,影班由6人组成。邵家班属于家族班,立班之初唱的是“溜口影”,戏班人数少,影人也不多,伴奏乐器单调,无正式影卷。但在当时因为汉族村落初建,文化生活十分匮乏,像邵家班这样的影戏班子依然十分受欢迎。直到1940年,宋家影班从辽宁省凌源县搬来左旗。宋家班是个家庭班,弟兄五人一个箱子,吹拉弹唱,唱念做打,行当俱全。因其唱的是唐山影,影人多,箱子大,剧目丰富,演出后令人耳目一新。

形成自己的特色

  唐山皮影戏发源于滦州,盛行于乐亭,故有“滦州影”或“乐亭影”之称。唐山影属北方影派,与东北影诸多方面相近。宋家班来到巴林左旗后,很快与东北影融合起来,从而形成了具有巴林左旗草原特色的皮影艺术风格。这些奔波于巴林草原上的皮影艺人们唱腔调式多变,有生、小(旦)、髯(老生)、大、净、丑等行当之分,伴奏动听入耳,剧目繁多。到了解放初期,巴林左旗已有皮影班子10个,皮影艺人40多人。而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影班发展到40多个,从艺人员200多人。即使是到了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尽管十年动乱期间烧掉了很多皮影箱子,但据1982年巴林左旗文化局的考核,仍然有19个皮影班子,95名艺人成为了半职业艺人。

 处境相当艰难

  记者在采访前了解到,2008年10月,内蒙古自治区为有效保护和传承我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鼓励和支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开展传习活动,确定了10大类204名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赤峰市巴林左旗蒙古皮影戏作为传统戏剧项目光荣入选,5个传承人中就有我们将要采访的付金玉和娄淑芝。

  “到了。”几经颠簸,采访车终于在一个叫毛宝力格的小山村前停了下来,整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并不富裕,到处是干旱的土地。

  记者一行人首先见到的是班主付金玉,他说他的这个班子也是刚到不久,因为娄淑芝家就在这个小村子,所以影班子里的四个人就借住在她家。

  到了娄淑芝家之后,经过一阵寒暄,记者了解到,10年前,付金玉和娄淑芝成立了碧流台蒙古皮影队,现有4名演员,这4名演员都是当地的普通农民,平均学历不到小学六年级。

  现年66岁的付金玉可是有近50年影龄的老影匠了,青年时期曾师从于张玉三、郭武门下,这两位老师在当时的巴林左旗蒙古皮影界都是德艺双馨的名师,付金玉因此学有所成。付金玉的主要合作伙伴是现年46岁的娄淑芝,她是位很少见的女影匠,从业近30年,她的父亲也是一名影匠,但在文革期间父亲的影箱被红卫兵“付之一炬”。1978年,党中央拨乱反正,倡导“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娄淑芝女承父业,当了一名影匠。年过半百仍在唱“黑头”角色的张鹏曾离开皮影行多年,他的祖上也是非常有名的皮影艺人,2007年又归行了,加入到碧流台皮影队。“这是我们的‘老疙瘩’叫李奎,今年39岁了,拉弦子的……”付金玉最后非常郑重把一位一直低头不语的小个子介绍给了记者,李奎是个视力非常不好的残疾人,但能看得出班主付金玉寄希望其成为戏班的传承人,一闲下来,就会向他面授机宜。但因为李奎看不清影卷,所以只能当琴师,是唱不了角儿的。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付金玉招呼着张鹏和李奎说是到院外去“搭影棚子”,这让记者神情一振,也就跟着这哥仨一起出了娄淑芝的小院子。但当记者出了大门外一看,所谓的“影棚子”简陋得令人失望,也就是将几根事先截好的木杆儿用结实一点儿的绳子捆扎成架子,再蒙上几块用床单缝制成的篷布,这座唱皮影戏的影棚子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尽管如此的设备相当简单,但能看得出这哥仨在捆扎时还是相当认真的。趁着这个机会,记者和付金玉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

  “在毛宝力格要演几天呀?”记者问。

  “那要看村民能收上多少钱了……”付金玉答。

  “一部影卷如果唱完整了,得用多上时间?”记者问。

  “最少也得五六个晚上吧。”付金玉答。

  “你这个影棚子也太惨了点儿吧,怎么不整个好一点儿的?”记者问。

  “过去有个好一点儿的,棚杆儿是用竹子做的。但后来小孩子们总是偷这些竹杆子玩,坏了也就没再整,主要是没钱。”付金玉无可奈何地笑了。

  “你对你的行当怎么看?”记者问。

  “这也能成为一个行当吗?现在谁还把这当成一个玩意儿呀。”说到此,付金玉开始沉默不语,影棚子在这三两句话之间就算是搭好了。

无奈的演出

  晚上八点一过,影棚子的灯光亮起来,只听得醒木一敲,咚———咚———咚,锵———锵———锵———喳———喳———皮鼓、大钹、小钹、铜锣齐奏响。寂静的夜晚,四种乐器的声响伴着夏日的清风,飘进每个村民的家中,寂静的小村顿时热闹起来,人们三五成群地来到小影棚子前,或坐或站,等待开戏。原来这在皮影行当叫“打通”,目的是在开场前要聚一下人气。“够不够,三千六”,这是行规,意思是四种乐器的敲击数要够3600次。约10分钟后,“打通”声戛然而止,又是一声清脆的醒目声,一场《四平山》正式开始。

  此时记者通过采访才了解到,当晚演出的目的是求雨。因为当地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所以请来影戏班唱上几天皮影戏,希望“天公”开开恩,缓解一下旱情。在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几乎没有村民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学习皮影戏表演,他们说这门手艺的收入太低,辛苦地唱上一晚上,都不如打一天工来得实惠,靠它是“养不了家”。

  记者看到,尽管唱了大半宿的皮影,但付金玉和娄淑芝还得在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他俩得趁村人们还没下地干活儿的空当去把下一晚上的演出商量妥了。

出路在何方?

第二天一大早,采访车也就离开了毛宝力格村,完成了此次跟踪采访。但坐在车上的记者却再也无心留恋窗外的景象,面对碧流台戏班的窘迫处境,他们的出路到底在哪儿呢?

  为此,回到报社后,记者决定立刻电话采访申凤山。

  申凤山,现任赤峰市巴林左旗蒙古皮影协会会长,今年63岁,是一个老皮影迷。记者此时才了解到,他正率领协会会员和皮影艺人近10人在辽宁省凌源市“取经”。申会长告诉记者,因为听说德国与辽宁省皮影界有协作项目,加之中国北方的皮影界精英都在那儿,这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

  据申会长分析,巴林左旗蒙古皮影戏现在面临三大困境,第一,目前从业艺人的收入不能解决艺人的生存问题。他举例说,一台皮影戏一般需要演出三天才能谢幕,一天艺人的演出费大约是150元到180元,一个皮影班需要5到7名演员,这样算来一名演员一天的演出收入也就是30多元钱,一年收入超不过3000元,这点儿收入根本解决不了艺人的生存问题。第二,市场萎缩,观众越来越少。文革期间,皮影艺术受“破四旧”重创,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得以复苏,观众年龄段出现断层,目前演出受众年龄段均在50岁以上,青少年群体基本没有。第三,表现形式滞后,皮影戏是通过唱腔推进情节,没有字幕,使得部分观众听不太懂,不能满足部分观众特别是青少年观众的需求。

  蒙古皮影戏作为内蒙古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要想不间断地传承下去,申凤山的看法是,必须要创新,创新是必由之路。首先要从艺术形式上创新,传统皮影戏一般一件作品表演完整得需要七八天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冗长拖沓,短剧化是必由之路。其次,皮影戏表演向舞台戏发展,即真人和影人在舞台上同台表演。另外,道具的表现形式也需要创新,皮影卡通化,辅之以字幕,观众能听得明白,这样一来观众层面将会增加。

  作为巴林左旗皮影协会会长,申凤山深有感触:协会从2005年组建,就得到了政府和文化部门的大力支持,仅从资金这一块,四年来就有20余万元。为使皮影艺术传承下去,前四年,协会编写了一部反映辽史内容的皮影剧本——《大辽双星》,编制了一部《巴林左旗皮影志》,制作购买了一个皮影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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