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马球”

1989年,在敖汉旗宝国吐的一座辽墓中发现了一幅《马球图》壁画,生动形象地再现了这一运动在一千多年前时的比赛场景……

Spring

春天

马球与马震

现如今,一提到“马球”,很多人会马上想到头一阵子出现的那个“热词”——“马震”!那时候,某冰冰还没有“出事儿”,正在红得发紫,在电影《杨贵妃》中饰演了风情万种的女一号——杨玉环。在这部充斥着肉味的电影中,有一个“少儿不宜”的桥段,被许多网友称之为“马震”。而且,越炒越热,越热越炒,让这一不算太短的视频至今还在“热搜”之列,吸引了无数的眼球和吐槽。那么,唐玄宗李隆基和前任儿媳妇杨玉环玩“马震”之事,是编剧们的凭空杜撰,还是确有其事呢?答案又是模棱两可,在是与非之间,将“擦边球”进行到底!

据查史料,唐玄宗李隆基喜欢打马球,奈何身体发福,年纪大了。对此,宫廷乐师黄幡绰劝谏道:“大家年纪不为小,圣体又重,倘马力既极,以至颠踬,天下何望!何不看女婿等与诸色人为之?如人对食盘,口眼俱饱,此为乐耳!”这番话虽有马屁之嫌,但却也中肯,意思是说:皇帝啊,您年纪不小了,身体又胖,可别再打马球了。如果您的龙体受伤,全国人民可指望着谁呢?为了全国人民的殷切期望,您可千万不要再这样了。如果您觉得打马球很刺激很好玩,干脆让您的女婿和大臣替您玩好了,您在旁边观看,既能大饱眼福,又保全了龙体,何乐而不为呢?对于这位伶官的一番苦口婆心,唐玄宗李隆基大概也深有同感,便十分干脆地回答:“尔言大有理,后当不复为也。”你说得很对,以后朕再也不玩马球了。

原来,即便是在以开放著名于史的大唐盛世,即使是那以风流著名于史的唐玄宗李隆基,也不敢在众目睽睽玩什么“马震”啊!实际上,在李唐王朝,贵族们真正热衷的是“马球”,绝非现在的这个“震”或那个“震”。通过这样一件事儿,足以证明今人之想象力的“胡扯”程度之高了!

马球也叫波罗球,源于公元前525年的波斯 (今伊朗),并很快风靡西亚,后传入中国。三国时曹植的《名都篇》中有诗曰:“连骑击鞠壤,巧捷推万端”,说明至少在汉末马球已经存在了。到了唐朝时,马球运动已经非常流行了,唐玄宗李隆基就是首屈一指的马球高手。在西乾县唐章怀太子李贤墓中发现的一幅《打马球》壁画,充分表现了唐代马球运动的场景。通过这幅壁画,我们可以知道,当时参与击球的人有二十余个, 皆着各色窄袖袍, 足登黑靴, 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在长安城唐大明宫含光殿还发现了记载修建马球场的刻石,证实了当时开展马球运动的盛况。

大约在公元七世纪中叶,由于伊朗高原被阿拉伯帝国占领,大批波斯人迁到中国,其中的一部分还沿着草原丝绸之路来到营州(现辽阳地区)和中京(现宁城地区)居住,将马球运动也传入这些地区。后来,马球运动在大辽契丹本土迅速传播开来。到了辽圣宗时,马球运动已经成为大辽契丹的第一大体育运动,培养了一大批高水平的马球运动员,时有“契丹马球甲天下”的美誉。这项运动之所以能够在大辽契丹王朝开展起来,主要是它非常适合于这个马上民族的脾气和秉性。北方少数民族多好战,喜欢剧烈且刺激性强的活动。另外,辽阔而又平坦的草原也为这一项运动提供了无比广大的空间。

表兄与表弟

近日,记者在翻看闲书时偶然得知,李唐王朝与大辽契丹竟然是“系出同门”,皆源于鲜卑一脉!

让我们看一些史料:李世民的祖父李昺的妻子独孤氏,是鲜卑名将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信本名独孤如愿,其祖先伏留屯曾任部落大人,其父独孤库依旧是部落酋长。而且唐太宗李世民的外祖父窦毅也是鲜卑人,其鲜卑姓氏为纥豆陵氏。通过史料确切的记载,除了李氏的族属被刻意粉饰隐瞒了以外,李世民的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是鲜卑人。也就是说,抛开其祖父的族属不论,李世民身上至少有四分之三的鲜卑族血统,而且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也是鲜卑人。再者,关于契丹族的族源之说,尽管还有分歧,但“鲜卑别部”已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如是,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认为,李唐王朝与大辽契丹是表兄与表弟的关系!

在李朝时期,打马球风行一时,不仅成为帝王和贵族阶层健身强体的体育运动,而且在对外文化交流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据文献记载,当时相邻的渤海、高丽、日本等国都有与唐王朝进行马球竞技的描述。现藏故宫博物院的辽陈及之绘制的《便桥会盟图》,以唐太宗李世民与突厥可汗颉利, 在武德九年 (公元 626年) 于长安城西渭水便桥会盟之事实为背景,画中有数名骑士在策马持杖争击一球,场面颇为热烈、壮观。在长安,还有宽大的马球场,玄宗、敬宗等皇帝均喜马球。在《唐语林》中就描述过唐宣宗的球技:“每持鞠杖,乘势奔跃,运鞠于空中,连击至数百,而马驰不止,迅若流电,二军老手咸服其能。”骑着快马,击打着马球,啪啪啪,啪啪啪,连击几百下,马球一直在空中飞舞,让它往东就往东,让它往西就往西,想落到地上都不可能,控球技术之高让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上行下效,那时候的马球运动已不仅限于男子,还有许多女子打球的记载。王建《又送裴相公上太原诗》中,有“十队红妆伎打球”、《宫词》有“寒食宫人步打球”之句。或许,这也是“马震”桥段的来历之一吧!据说,杨贵妃的确十分喜欢骑马,其姐妹大都是骑马的高手。甚至,虢国夫人杨三姐在清晨进皇宫时都要骑马而行。唐朝大诗人杜甫在《虢国夫人》诗中说:“虢国夫人承主思,平明上马入金门。却嫌脂粉宛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三姐如此,作为皇帝贵妃的小妹杨玉环更不待言了。

李唐表兄的作法也影响了辽表弟,更何况契丹原本就是一个爱好运动的民族,体育项目非常多,比如射柳、各种棋类等,都是他们的最爱。从公元八世纪起,契丹民族就已经开展马球运动了。史载辽圣宗“好击球”(《辽史 · 圣宗纪》)、《析津志》记载有辽国把打马球作为节日的传统风俗,于端午、重九击球。但这一运动在当时还仅限于贵族阶层,没有在民间普及,有点儿像今天的“高尔夫”。

一千多年前的赤峰地区,马球运动的规则还很简单,在一块平坦的场地上,标出球场的范围。再在球场的两侧分别安放一门板做球门,球门有长方形和半月形之分。在球门中间各开一圆孔,在圆孔背面安上网囊,以便击球入网后取出。一般来说,双方运动员分别骑黑、红或黑、白两色赛马,身穿红、绿两色运动服,头上还要戴一顶三角形的尖顶帽。这种尖顶帽传自西亚,曾在那一地区非常流行。马球的球杖长数尺,端如偃月,形状有点像今天的冰球杆,杖身往往雕上精美纹彩,被称为“画杖”、“月杖”等。在比赛前,双方各自在自己的场地上插十面红旗,中场开场后,得一分者增一面红旗,失一分者减一面红旗,最后以得红旗多少来定胜负。在比赛过程中,还有规模庞大的龟兹乐队和啦啦队,为双方运动员呐喊助威。之所以有龟兹乐队,也是因为受西亚的影响。所以说,大辽契丹的马球运动较多地保留了西亚马球的遗风。他们在每年还要在京城举行全国性的马球比赛,召集各地的马球高手参加,切磋球艺。每到马球比赛时,百业俱停,人们会纷纷涌向马球场,为各自喜欢的球队助威,没准儿也会出现赌球或“黑哨”,只是不知是如何处罚的!

打球与蹴鞠

显然,所谓“马球”就是骑在马上用球杖击球的运动,所以又称“打球”、“击球”、“击鞠”等。在古代,由于体育分类并不精细,很多史料都将马球归入“蹴鞠”部。但实际上,马球和蹴鞠是完全不同的两项体育项目。马球所用的球状小如拳,用质轻而又坚韧的木材制成,中间镂空,外面涂上各种颜色,有的还会加上雕饰,被称为“彩球”、“七宝球”等。而蹴鞠使用的球则是“以皮为之,中实以毛”。更大的不同是,马球用球杖击打,蹴鞠即是用脚踢球。

“蹴鞠”一词,最早被记载于《史记·苏秦列传》之中:苏秦游说齐宣王时:“临苗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竿、鼓瑟、蹋鞠者。”蹋即蹴;鞠即球。 到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蹴鞠之习依旧流行未衰。 唐代时,蹴鞠仍是一项很普遍的运动,杜甫有诗曰:“十年瞰鞠将雏远,万里秋千风俗同”。到了宋代,专门的蹴鞠组织出现了,且有严格的社规。 南宋周密《武林旧事》把民间球会称为齐云杜或圆社。正因为如此,2004年,国际足联将中国山东淄博认定为足球的发源地,而中国古代的蹴鞠被认为是现代足球的起源。对此,西班牙《马卡报》撰文进行了报道,并且将高俅描述为中国古代的梅西。这篇文章这样写道:“(宋代)是一个被称为蹴鞠文化的时期,蹴鞠运动成为了皇帝和贵族之间最为流行的运动,但是这项运动不仅仅局限于贵族。在宋朝,蹴鞠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普及,甚至有了联赛和职业球队。”“在那个时代,已经有了大量的教练和职业球员。在那个时代,参加蹴鞠运动可以获得财富和声望。就如高俅那样的历史书里的人物一样,那是足球历史上第一个梅西。按照中国编年史的记载,高俅正好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来到了宋徽宗的宫殿,当时他为主人送一些礼品到宫殿。让人惊讶的是,当蹴鞠落到他脚下的时候,他以精湛的球技将球踢回,而当时接球的是王子端,那正是未来的宋徽宗。”“高俅在那里陪同皇帝训练蹴鞠,后来,王子成为了皇帝,将高俅任命为大元帅(其实是太尉),当时他不顾战争而沉迷于蹴鞠里。他陪同宋徽宗踢了无数场蹴鞠比赛,直到1126年因病去世。”

《马卡报》还就“蹴鞠”这一词汇和具体玩法进行了解析,“蹴鞠来源于口语蹴,也就是射门或者踩踏这一动作,而鞠具体所指就是皮革制造的球。这一项运动的具体玩法是这样的:这需要同对手竞争,尽可能将球保持在空中的运动,球门则距离地面有10米,在两根柱子间有一个大约直径为30厘米的网,需要依靠传球的方式得分。每一方都有12名球员,包括6名前锋和6名后卫,这些被称为蹴客。同现代足球类似,每一支球队都以球衣颜色来区分,而队长都戴着羽毛制造的帽子。球员之间需要互相的传球,直到助攻并形成得分。同时还有守门员的存在,尽管也允许对抗和推搡等手段,但是也有一位类似裁判的人物。”

在宋代,由于蹴鞠深受人们的欢迎,不少商人便借此做文章。有一位叫黄尖嘴的商人,开设了一间“蹴球茶坊”。有一位卖油的老板也将其店唤作“角球店”。这虽是一种促销手段,也反映了宋人对蹴鞠的喜好。

娱乐与胡闹

读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在这本书中,最早出场的不是梁山好汉,而是“足球历史上第一个梅西”——高俅。据记载:高俅为人乖巧,擅长抄抄写写,不仅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有一定的诗词歌赋的功底,且会使枪弄棒,有一定的武功基础。原本是苏轼的“小史”,也就是秘书一类的角色。后来,苏轼将他推荐给了自己的朋友小王都太尉王诜(即王晋卿),由此得以结识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成为端王的随从。当瑞王赵佶成为皇帝后,高俅当然也就“兔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了,得以跻身武职高位。

在《水浒传》的第二回《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章节中,有写高俅发迹的过程,实在是因缘际会:“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毬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那高俅见气毬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见了大喜”。高俅一脚鸳鸯拐小显身手,让端王高看一眼,从此平步青云。此即所谓“是金子搁哪儿都发光”吧!而文中的“踢气毬”,就是蹴鞠,也就是现在足球的老祖先。从中,我们能发现,此时的鞠里或许已经不再以毛充实,而是充气的了吧。写到这里,我们似乎也可以找到“十三亿人踢不好一个球”的原因了!当一种事物太过“功利”时,它的穷途末路也就到来了,就是胡闹了!正如《娱乐至死》一书所要说明的那样:“人类心甘情愿成为娱乐的附庸,最终成为娱乐至死的物种。”这在桓宽的《盐铁论》中也有类似的记载,西汉社会承平日久,“贵人之家,蹋鞠斗鸡”为乐,一般百姓也是在“康庄驰逐,穷巷蹋鞠”。司马迁的《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则记载了一个因沉溺于蹴鞠而丧命的球迷:西汉时临淄名医淳于意在“诊籍”中记录一个叫项处的人,患了重病找淳于意诊治,淳于意诊治完后一再嘱咐他不要从事重体力活动,否则定会吐血而死。项处不以为然仍然去蹴鞠,果然吐血而死。

在前文中,唐玄宗李隆基沉迷的虽不是“马震”而是马球,但马球也是既好玩又危险的。唐朝著名学者韩愈在《上张仆射第二书》中用一句话概括:“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这是说,轻者被马球打在脸上,要么毁容,要么瞎眼;重者从马上倒栽葱摔下来,要么骨折,要么被活活踩死。《新唐书·周宝传》中就有唐宣宗时金吾将军周宝玩马球“丧一目”玩瞎一只眼的记录。而《新唐书·李宝臣传》中,更有玩马球玩出人命的记载: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跟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儿子田维打马球,“马骇,触维死”,李宝正的马受惊,一头把田维撞死了。

在大辽契丹的五京官苑里,均建有设施豪华的马球场,以供皇帝平时玩乐。马球还被列入契丹王朝的军事训练项目,通过这样一种对抗性极强的运动,提高军队的马上技术和心理素质。但是,辽圣宗耶律隆绪以后的诸帝,整日迷醉于包括马球运动在内的娱乐之中,不理朝政,贵族也是上行下效。终于,天祚帝时,荒废了祖宗基业,引以为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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