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志丹苑元代水闸遗址

上海市普陀区志丹路和延长西路拐角处,一幢由两片“人”字弧形的玻璃顶构成的建筑低调地趴在志丹苑小区北门一侧,就像是小区的一个仅供行人出入的大门。如果不是门前的闪亮的LED显示屏,很难想象,这会是一座博物馆,在这样的市区中心地带能藏着我国第一座考古发现的古代水闸——上海志丹苑元代水闸遗址。
2001年5月的一天,一支建筑队在给志丹苑大楼基桩钻孔,一钻下去,竟然钻出一个在中国水利工程发展史上有极其重要地位的元代水闸遗址来。在上海的40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这一处很独特——它的发现还不到20年,而且是因为房地产开发发现的。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元代水闸?或许可以从距此1公里多远的苏州河说起。苏州河,是吴淞江流入上海后的俗称,因可溯流到达苏州,故被19世纪中叶初到上海的外国移民称为“苏州河”。苏州河是上海真正的母亲河,因为明代以前,吴淞江是上海最主要的河道(那时的黄浦江还只是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河)。志丹苑元代水闸这个位置就是明代之前的吴淞江下游故道范围。
很欣赏这座博物馆的建筑造型。因为它的整个外形就如同一座水闸——中间两根石柱高耸,象征水闸闸口;两侧玻璃建筑呈对称弓形,象征水闸的“泄水渠”。阳光下,仰望博物馆,在钢结构立柱的支撑下,玻璃屋顶闪烁着亮光,就像正通过水闸、奔流直下的江河水……
除了博物馆整体外观带有水闸元素外,这外墙的窗户也具有水闸构件的特征。这可不是木工所做的“燕尾榫”,而是水闸底石上的“铁锭榫”。
如果从空中俯瞰,整座博物馆就是一个大的“铁锭榫”。由此,更加佩服建筑师的设计思维——不做作,恰到好处地揉合和突出了水闸元素。
博物馆前东侧,立有文物保护石碑。2013年5月,被国务院核定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从2001年5月施工时发现了该遗址,经过5年发掘和整理,位于地下约7米处的元代水闸“水落石出”,并被评选为“2006年度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07年,为保护水闸遗址建设遗址博物馆,2012年,遗址博物馆建成开馆,总面积约3000平方米。
博物馆分序厅和遗址陈列厅。

博物馆序厅。

序厅正面墙上是中英文《前言》,文字排列形状也是一个“铁锭榫”。这是迄今为止中国最大的元代水利工程遗址,也是国内已考古发掘出的规模最大、做工最好、保存最完整的元代水闸,占地总面积约1500平方米。
序厅一侧的玻璃橱窗里,展示了2001年志丹苑工地打桩钻机用的钢钻,以及打出来的“宝贝”——两块光洁平整、厚约25厘米的青石板,被一块元宝状的铁榫严密合缝“咬”在一起,还连着衬石木板与粗大横梁。
由钢钻从地下“强拔”出来石板、铁锭榫,木板(衬石坊),木梁(龙骨)。
走进遗址陈列厅,地下是一个大大的深坑。
迎面是一幅巨大的浮雕,反映的是明代以前吴淞江两岸上海先民的生产生活场景——河道蜿蜒,舟楫往来,土地平旷,阡陌纵横,屋舍俨然,一派悠然平和。
浮雕上展现水闸放水的场景——水闸高启,水流奔腾而泄入吴淞江中。据粗略统计,宋代在吴淞江流域建造了13座水闸,元代建造9座。
进入遗址区域,整个动线是逐渐往下的,走道悬空而建,位于遗址上方,形成一个回廊,绕场一周,而水闸的主要部分则位于整个场地中央。
水利建设的历史背景。吴淞江源自太湖,东注入海。唐代吴淞江的出海口在今天杨浦区复兴岛附近,河口处阔达20里,至宋代河口宽度已缩至9里,至元代时宽仅1里。朝廷和当地政府不得不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兴建水利工程,疏浚河道。
水闸复原模型。模型上方的墙上,会不定时地播放一部小短片,介绍水闸的建造过程,以及水闸运行的原理。
以闸门为中心,水闸平面大致呈对称“八”字型,东西长42米,进水口宽32米,出水口宽33米,河水由西向东流入闸内。有意思的是,水闸的平面格局恰好与铁锭榫的形制相同,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铁锭榫。
水闸的主要功能是蓄水挡沙、泄水冲沙、拒咸保淡。水闸的建造,促进了该地区农业经济及航运事业的发展。

水闸基础剖面示意图。

通过发掘,可知元代建造水闸的施工顺序:在选定建闸位置、挖出底槽后,打满木桩以加固土体,底石下的木桩空隙之处填嵌碎石并夯实,木桩上架木梁,铺衬石木板,木板上铺石板,为底石。再建闸墙、立闸门石柱,闸墙基础为大石块,就建在衬石木板上,其上砌多层石条。闸门石柱夹在石墙之间,背后顶一块大石块。石墙外砌衬河砖并堆垒荒石,荒石外填三合土。
志丹苑水闸遗址主体由闸门、闸墙、底石组成,已发掘出水闸的闸门、南驳岸石墙和部分过水石面、木桩等遗存,都为700年前的原物。
闸门。又称金门,是水闸最为关键部分,由两根长方体青石门柱组成,矗立在整座水闸的中心。门宽6.8米。青石门柱四面平整,棱角分明,两柱相对面各凿出宽0.28米、深0.17米的凹槽,凹槽上下笔直,槽底平整。石柱的左右两侧面各凿出两个条形孔。闸门下部尚存一块插在槽内的木板(木板被塑料布包裹严实,防止炭化),这块闸门板是保留到今天的唯一的一块。
较高的一根是北门柱残高6米,较低的一根是南门柱残高4.6米。在闸门底部靠近南门柱的地方还发现了2只铁钩、2只半环形铁钉。根据这些保留至今的文物,可以复原当年闸门开启和关闭的场景:半环形铁钉安装在门板上,铁钩穿入半环形铁钉,吊起嵌入门柱凹槽内的门板上下启闭。
地丁。水闸的底部打满了地丁,地丁其实就是一根根高约4米的木桩子。而在水闸的四周,也布满了木桩,据估计,整个水利工程中使用的木桩有上万根。
木桩已埋在地底下数百年,暴露在空气中就会氧化,为了防止木头出土后炭化,除在遗址上灌水,还要不时向木桩喷水保湿。

石夯。

擗石桩。作用是减缓水流对闸墙的冲击,部分木桩上刻有八思巴文字。
八思巴文是元至元年间国师八思巴奉诏创制的一种蒙古新文字,俗称“八思巴文”。至元六年(1269年)颁行全国,自此,元代官方文书包括旨书、牌符、官印、书籍出版等均用此字。元亡后,八思巴文亦退出使用。

木护角。

底石。由一块块青石板平铺而成,石板间嵌铁锭榫,防止渗水和石板移位;底石下满铺衬石枋,其下被龙骨承载;龙骨下有地丁支撑。长30米,宽6.8—16米。志丹苑水闸工程使用的石材全部为青石,底石上镶嵌的铁锭近400只。
在距地表以下7米深处底石上的这一个大圆孔,正是2001年在志丹苑小区建设工程中,高楼地基打桩留下的钻孔,由此才揭开了水闸的面纱。
墙闸。又称金刚墙,砌筑在底石南北两侧,由一条条青石条层层砌筑而成。长47米,残高1.3—2.1米。
衬河砖。在石墙外,随势砌一道砖墙,高度同石墙高度相当,宽1—1.35米。
经专家考证,目前认定的水闸修建者是元代的水利专家、治水功臣——任仁发。元代水闸遗址正是他于1324年在吴淞江上建造的6座水闸中的一座。他一生在中国水利史和绘画史上作出了杰出贡献。
在走道旁边,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展厅,用来展示遗址中出土的一些文物。这些考古发掘中出土的文物,虽然多是些极其平常的坛坛罐罐,但也可窥探到元代上海先民的日常生活。釉陶瓶,亦称“韩瓶”,为典型元代形制。相传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曾用此类瓶装酒水犒赏将士,因而得名。
金“正隆元宝”铜钱、铁钩、铁钉。
龙泉窑青瓷洗、龙泉窑青瓷莲瓣鱼纹盘、青瓷碗、龙泉窑青瓷碗。
明代青花瓷碗、黑釉盏、青瓷钵、青釉八思巴碗底。
鱼骨、屋脊兽首、瓦当、青砖。岁月流逝,河道早已淤积,但淤泥内包含了青瓷和青花瓷器残片,还有一具完整的鱼骨,似乎在追诉当年河流的奔流不息、沿河繁华的街市风貌。
水闸建筑结构的先进反映出宋代《营造法式》官式工程在长江三角洲特殊地貌环境下的运用。水闸遗址整体保存基本完整,是研究700年前建筑工艺极其重要的实例。它的发掘对研究宋元时期江南地区的水利工程,流域的历史变迁等具有非常重要的科学价值。
以前也参观过不少博物馆,大都是隔着玻璃,观赏着静静地躺在恒温恒湿玻璃匣子中的文物,虽说也可领略到先人们令人惊叹的工艺水准,但总觉得冷冰冰地隔了一层时光的厚度。而今日参观水闸遗址博物馆,零距离置身于先人们建造的工程中,仿佛穿越了时光——隔了那么多年,周围曾经的这一切并不仅仅存在于文字与想象中,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于身边于眼前,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2019年11月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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