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逍遥游》
【鉴赏】
这是庄学的入手处。庄子认为,欲明大道,先欲扩大心量、开阔眼界,摆脱由于地域、时代、角色的限制而产生的一曲之见,然后才谈得上逍遥。“若无天肚量,争得培圣胎。”此为道家的“入道”法。
儒家对此则不太强调。儒家更看重个人生活中的实践理性,故一下手就是《大学》的“正心诚意”、“格物致知”,认为一定要到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实践体认此道,才算到位。这一层政治实践的意思,《庄子》“内七篇”里也有,但到了最后一篇《应帝王》才阐发出来,此中消息,耐人寻味。
庄子反对急着去“用”。在他看来,先把天地般的心胸培养出来,使己心逍遥于无限广大之境,才是入道的正门。
中国文人时常有意无意地忽视这一点。他们心中充满了“明道”、“明明德”的基因,却经常将其误解为可以一步到位,忽略了觉悟的过程性。如果从终极说,即使“大知”、“大年”,也没有达到“无待”的至境,但倘若忽略了“大”这个入手处,一上来就在个人意识的小圈子里打转,那不正是庄子贬斥的“蜩与学鸠”么?黑格尔讲“正反合”的辩证过程,我们的思维为何却经常偷懒,不断地犯着“以正为合”的谬误呢?
这种错误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自宋以后,文人希望不脱离个人日常生活而达于道之至境,却不知这是一个“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的过程,稍有一点体悟,便沾沾自喜,立即滑入一种独善其身的保守心态中。他们也强调“明明德”必须“在亲民”,但忽略了庄子所说的“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的重要性,故内在的修养很难落实到外在的事功上。诸葛亮这样文武并用、内外兼修的伟人越来越难出了。王阳明如果不是早年在释老中游学了一阵,又被赶到贵州流放了几年,单凭朱熹这一套,恐怕也难取得后来的成就。到了清朝,中国文人的思想偏枯更加严重,国力越来越弱,最后不得不吞下落后挨打的恶果。
如果中唐以后的士人在强调“明明德”、“明道”、“复性”的同时,能以《庄子》为参考,重视这一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结果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