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闫永芳:父亲的煤球
出门在外,一说山西,大家不约而同地会说到山西的煤炭。想到山西的煤黑子,谈到山西的煤老板,议到山西的煤事故,讲起山西的煤球块。煤炭,这个曾经让多少山西人引以自豪的东西,忽然有一天,也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舞台,消失在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视线里。这个曾让多少人又爱又恨的东西,说起来还有点舍不得哩。
小时候住在四合院里,四合院里人多也热闹。一到初冬,家家户户就忙着打煤糕,准备过冬取暖之需,那场面才叫壮观。
那时候父亲是家里的主力军,他把一箩筐一箩筐的煤面儿倒成一个大圆圈,再把拉回来的红烧土倒在煤的里圈,挑上一担水倒在最里圈。父亲抡起大铁锄头,一边拌土,一边拌煤。翻来覆去几十下后,父亲的脸胀得通红,热汗直往下淌。那时尚年轻力壮的父亲脱下了毛线衣,只穿着一件大衬衫,顾不得说话,只顾抓紧干活。不大一会儿,煤和土就均匀地拌在了一起,变成了稀乎乎软和和的煤坯料。父亲又换了大铁锨,把煤坯料铲起来装进大瓷盆里。母亲端起大瓷盆,快步走到房檐下的窗户边,“砰“地一下就扣了出去。母亲扣了多少盆,连父亲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窗台下一盆接着一盆,一排连着一排,就像一队站岗的黑士兵,整整齐齐。
等再过几天,失了水份晒干的煤糕变得又硬又坚,父亲才会一块一块翻动,让它接着曝晒,直到完全晒干,再一块块地摞起来,等着生炉子取暖用。
再后来,有人开起了蜂窝煤厂,大家做饭取暖全用它,还亲切地叫它煤球。父亲再也不用打煤糕了,开始借着三轮车利用周末去拉蜂窝煤。那时候,我和弟弟就成了他的小帮手。一个三轮车拉满能装二百四十块蜂窝煤。一大早,父亲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蹬上三轮车就出发了,临走时还嘱咐我和弟弟把院子打扫干净,等他回来卸煤球。
煤球厂在市南关,离家有十多里地,还一路上坡。还好,父亲去的时候是空车,也不觉得累。煤厂早早就排起了长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父亲从来都坚信这个道理。所以早去的父亲每次都是第一个就拿上了煤球票,特别开心,他高兴地装满一车煤球,哼着小曲就回来了。
一进屋,我就给他递茶,他伸出两只又黑又脏的大手,抓起茶缸子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
父亲一边卸煤球,一边给我和弟弟讲煤球厂的事。讲劳动,讲生产,讲技巧,讲方法,讲搬运,讲排队,讲做人,讲辛酸,也讲幸福。从父亲的身上我看到了勤劳也学到了智慧,知道了生活的艰辛也学会了珍惜。
再后来,家家户户开始用电磁炉,液化气时,习惯了用煤球的父亲却不敢尝试着替代它,总是说,煤球火快,还安全。我打趣他,说他是抠门,算经济帐,想省钱。说他要跟上时代,变换思想,才能不落伍,不陶汰。父亲最终没拗过我们,把自己精心垒制的煤球火灶台拆除了,换上了电磁炉和液化气,相信了科学,跟着时代的步伐不紧不慢。
前年冬天,母亲家里通了天然气,原先的电磁炉和液化气灶也下岗了,今年又通了集中供暖,大家都快记不得煤球的样子了。可父亲说,他是山西人,煤球是啥样,他怎么会忘了,忘了它就是忘了祖忘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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