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学谦||这年“六一”，女儿十岁 / 四六文摘

编者按：这篇文章是我2017年5月写的。我一直不敢看也不敢发表，它每一次都让我陷入沉思与自责。女儿就要小学毕业了，这样的一段过往，或许也要告别，而所有的告别只是为了更为自信地出发，但愿我和女儿都是。（郭学谦。2019.7.10）

这天终是要失眠的，带着我对雅歌的无限自责和愧疚。她愤愤地把我对她写的书狠狠地撕掉。

一页一页，她的卧室里扔的到处都是。

她正看电视，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进来，躺在我的床上。我这几日身体很不舒服，在医院住了五天腰椎间盘突出也不见好转。中午躺了一会，反倒觉得重了。我把床上的褥子去掉，光床板上铺了一张床单。这并不好铺，我弓着腰，努力了将近10来分钟才弄到位。雅歌一上床，刺猬一样，一转身，半块单子已经缠在身上。我嚷嚷她不注意不讲究，她再一滚，另一半也缠在了身上。我立即有些愤怒了。大声斥责她，她依然一动不动。再想到，她下午回家，书包扔到沙发上，吃了麻花，袋子扔到沙发上，火气就立马就上来了。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

她裹得更紧了，一点认错或者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英子进来后，对她再是一阵斥责。该是睡觉的时候了，英子见雅歌不听话，一气之下，信口说她是神经病。雅歌倏地起来，捂着脸就跑到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住门，躲进房子里不停地抽噎。

我从门外仿佛听到里边撕拉撕拉的撕书声。我觉得并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就想进去看看。英子拿了钥匙打开门，我们一起进去，看到这场景有些傻眼了。孩子该有多大的委屈？这个问题没来得及考虑，只是觉得愤怒，怒火中烧，我觉得我都快要被气晕。英子最是了解的辛苦和我写书的良苦用心，终是没有忍住，对雅歌又是一顿暴揍，认为一定要管教下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英子完全失去了理智，我也似乎突然变傻了一样，呆呆地立在旁边发愣。英子压着孩子在脸上打，岳母听见后，进来想拉开英子。

雅歌流鼻血了，我也终于挡住了她，我们与岳母一起把孩子拉了出来。雅歌并不道歉。她强词夺理地说：“我既然是神经病，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向她解释我们的用意，解释我们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雅歌根本听不进去。我问她，为什么撕我写的书？

她说：“我是神经病，不配在书里。”

那一刻，我彻底愣住了，我其实得到的是另一个答案——你说的这么好听，明说这么爱我，其实都是骗我的。

我劝英子和岳母进去，我陪孩子说话。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已经满是悔恨了！这样极速升级的事件让我是无法想通。雅歌坐在沙发上，像一只受伤的，又狂乱不安的小鸟。我还自称自己是合格的父亲，现在却不知道她到底心里有多大的委屈。我给她拿纸，让她擦掉眼泪和嘴上鼻子上的血。她拒绝了，自己从另一个纸盒里抽出纸来用。纸扔了一地，她的眼泪也流了很多。

“你们都不爱我。妈妈恨不得打死我。昨天打，今天打，明天还要打，还不如一下把我打死算了。我明天不上学去了，你给我老师打个电话，给我请个假。”雅歌絮絮叨叨地说。

我开始和她讨论一个问题，妈妈爱不爱她？她是坚决不相信的，尤其有了腾腾以后。她历数妈妈给她的承诺和每一次的失约。她说和李静阿姨说好的，和臭蛋一起去中瑞五楼游戏落空了，去李静阿姨家落空了。她说，周一说好一起吃饭的，没有去。卖了好久的被罩，天天推，推了好久……被罩是我给她买的，但这并不能弥补她对妈妈的期望。她说的都是小事，但一个一个在她心里都成了伤害。

我终于没有说服她，但是雅歌说完这些话平静了好多。她抽噎着，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不停地说话，说一些违心的话，说英子脾气不好，英子不讲信用，说我等明天了好好教训教训英子。我那一刻只想让她安静下来，让她能感受些温暖。其实我知道，英子是怎么爱她？怎么为了她辗转反侧，怎么为了她不顾自己死活，怎么怕她暂时的离别哭天喊地，怎么一天天陪着她给她辅导作业给她变着花样做饭？而我在什么地方？在电脑前写文章，或者在和朋友相约吃饭、谈文说艺，或者在单位加班。女儿撕我的书，哪里和英子有关系？

好久，雅歌不再抽噎，而我也彻底悔恨。英子却躲在卧室里哭，英子应该是最大的受害者，雅歌埋怨她，而我这个根本都不负责人的父亲也在埋怨她。她的哭声也与雅歌的哭声一样，每一声都落到我的心坎上，每一次都让我心如刀割。

女儿十岁了，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她已经十岁了，应该能承受一些生活的谴责和吝啬了。但是我错了，女儿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脆弱了。我把已经熟睡着的女儿抱起来，她已经很重，我废了很大力气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英子也睡着了。这次该我哭泣。英子没去是没有顾得上，她现在真的才是忙的像是打仗一样，奔波于生活，却并不奢求穿好的吃好的。去年体检查出她身体的问题，我一直嘴上催催让她到医院去复查，快一年了，她都没顾上去。我有什么理由说她的不是呢？而雅歌呢？虽然她就要十岁了，155的个头，100斤的重量，但是她还是个孩子？贪吃贪玩好奇这些心理她能自己控制吗？控制这些应该是一个人一生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