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谢韬

谢韬先生是四川人,生于1921年,2010年逝世。今年是他百年诞辰。他是一个教育家,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又是一个思想家,晚年在中国思想界影响很大。

我们听说谢韬先生的大名很晚。2003,李慎之先生去世,我们才注意到他有一位名叫谢韬老朋友,好朋友,他们都是出身书香门第,启蒙于教会中学,青年时代一起投身学潮,又一起到蜀光中学教书,到《新华日报》和新华社参加革命工作。中年分别挨整,晚年又一起反思,先后成为中国思想界的标志性人物。1997年,李慎之的文章引起了公共领域对自由主义的重新关注。2007年,谢韬的文章引发了公共领域对民主社会主义的热议。这篇文章,就是刊登在《炎黄春秋》的《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谢韬先生着眼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源流和人类的社会主义实践,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观点:马克思、恩格斯晚年是民主社会主义者,是“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首倡者,民主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正统,而暴力社会主义则是“左”的修正主义。在暴力社会主义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民主社会主义在西北欧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普通民众的富裕和政府官员的廉洁是民主社会主义的两大亮点。民主社会主义寄托着人类的希望。只有民主宪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执政党贪污腐败问题,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

谢韬特别讨论了瑞典模式。他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西斯主义灭亡了,帝国主义衰落了,世界上剩下三种社会制度展开了和平竞赛。第一种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制度,第二种是以苏联为代表的共产主义制度,第三种是以瑞典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制度。竞赛的结果是民主社会主义胜利,既演变了资本主义,又演变了共产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正在改变世界。”“瑞典虽是小国,瑞典社会民主党虽是小党,但它是民主社会主义的典范,它的经验具有普世价值,是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在民主宪政框架内,瑞典社民党依靠自己政策的正确,代表了广大人民的利益,得以连选连任、长期执政的经验;在经济建设中把效率和公平统一起来,实现同向分化、共同富裕的经验;正确处理劳资关系,调动工人和企业家两个积极性,实现劳资双赢的经验;有效地防止特权阶层出现,杜绝官员以权谋私、贪污受贿,长期保持廉政的经验,为我们在改革开放中坚持社会主义方向,走民主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成功的范例。”

我们曾到瑞典、挪威、丹麦、芬兰旅游,虽系时间短暂的走马观花,深感这几个国家社会之公正,官员之清廉,生态之良好,人民之幸福,民风之纯正,无一不让人心悦诚服。而且,他们对中国态度十分友好。我们应当老老实实地学其所长。

谢韬先生研究了一辈子马克思主义,通过一生的比较鉴别,说出了切中时弊的肺腑之言。当然,谢韬先生也清楚,从理论上说,他的文章仍有不彻底之处。我们听他亲口说,这篇文章主要意义不在学术方面,而是从政治方面表示一种取向,是对中国现实的一次发言。

谢韬成为公众人物以后,王俊义先生建议我们为谢老作口述史。谢老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王先生是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又和丁东一起编《口述历史》。经他介绍,我们在2007年夏天到谢老府上拜访。谢老表示,提出要采访他的人有好几个。接触了一下,有的历史知识不够,不合适。你们比较合适。他对我们说,自己一生的故事很多,最值得谈的是在秦城监狱的经历。1955年,他为胡风鸣不平,被打入胡风反革命集团,成为钦犯。老校长吴玉章力图保护他免受牢狱之灾,向公安部长罗瑞卿争取,不让谢韬进监狱,而是住在吴老家的院子里,算是接受审查。然而,好景不长,上面还是要让他坐牢。当时秦城监狱刚刚建成,党内的高级政治犯还不多,秦城就成了关押国民党高级战犯的场所。谢韬既是囚犯,又是国民党高级战犯的政治理论教员。谢老告诉我,和范汉杰、黄维、廖耀湘、王陵基这些国民党将领朝夕相处,有很多生动的故事。谢老本来就是一个幽默开朗的人,这些往事经他讲出,一定十分精彩。但是,谢老又说,现在顾不上口述。现实的问题我躲不开,有些攻击不能不回应,把我的精力牵扯进去了。最近正在赶写重建个人所有制的文章,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他还说,我这个人比较散淡,遇事不动怒,能以达观的心态对待各种麻烦,我会比较长寿的,口述可以从长计议。

以后,我们和谢老在公共场合见面多次,几次和他提起口述史的事,我们也搜集阅读了一些和国民党战犯相关的图书资料。但他都说,再等一等,直到2009年初,他突发脑溢血,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和谢老合作口述历史的设想,便成为永远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百年谢韬,精神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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