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٠里奇《潜入沉船》
图: adriennerich.net
艾德里安٠里奇 (Adrienne Rich, 1929-2012)
潜入沉船 (Diving into the Wreck)
首先已读过神话书，
装好了照相机，
检查过刀锋的刃边，
我穿戴上
黑橡胶的护身甲胄
荒唐的脚蹼
阴郁而笨拙的面罩。
我非得这样做
不像库斯托[1]跟他那支
勤勉的团队
乘着阳光满溢的纵帆船
而是孤身在此。
有一副梯子。
那梯子总在那里
无辜地搭挂着
贴近纵帆船的船舷。
我们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使用过它的我们。
否则
它就是一团海上的乱线
某件杂物装备。
我下去。
一档接一档而依然
氧气将我浸入
蓝色的光
清澈的原子
尽属我们人类的空气。
我下去。
我的脚蹼将我弄瘸，
我像一只昆虫爬下梯子
而没有人
告诉我海洋何时
会开始。
起初空气是蓝的随后
更蓝随后是绿的又随后
是黑的我快要眼前一黑不过
我的面罩很有力
它将力量打进我的血液
海是另一回事
海不是一个力量的问题
我必须独自学习
不施力而翻转我的身体
在那幽深的元素之中。
而此刻：很容易忘记
我为何而来
在那么多居民当中，他们一直
活在这里
摇着它们锯齿的扇子
在礁石间
另外
你在这里呼吸都不同。
我前来探索沉船。
词语就是目的。
词语就是地图。
我来察看已造成的损害
和盛传的宝藏。
我划动我灯的光束
慢慢沿着某物的
侧边，其恒久
胜过鱼或海草
我为之而来的事物：
沉船而非沉船的故事
事物本身而非神话
溺毙的脸永远凝望着
朝向太阳
损害的证据
被盐侵蚀与消磨成这破衣烂衫的美人
灾难的肋骨
弯曲着它们的断言
在犹疑的出没者之间。
就是这地方。
我在此，美人鱼的黑发
乌黑流动，全身披甲的雄人鱼。
我们静静打转
围绕着沉船
我们潜入那堡垒。
我是她：我是他
溺毙的脸睁着眼沉睡
双乳仍在承受压力
其银，铜，镀金的货物
晦暗地置身桶内
半卡住了任由腐烂
我们是半毁坏的仪器
曾经坚守一条航线
被水吞食的日志
脏污的罗盘
我们就是，我就是，你就是
凭着怯懦或勇气
那一个寻到我们的路
回返这现场的人
带着一把刀，一台相机
一本神话书
里面
我们的名字并不出现。
[1] Jacques Cousteau (1910-1997)，法国探险家，发明家，科学家，摄影家，作家，海洋及海洋生物研究者，1956年以纪录片《沉默的世界》(Le Monde du silence) 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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